东都之西,有条繁街,名曰“上林坊”。坊内茶肆酒楼、画舫卖笑,灯火不绝昼夜。其最热闹处,莫过于“烟月楼”。
这日午后将尽,暮色方临,街上已是人头攒动。贩夫走卒吆喝穿梭,青楼倚门卖笑,万千喧嚣彷佛正为夜色铺陈。
就在这街市之中,一道懒散人影悠悠而行。
白袍不整,长发微乱,脚步不紧不慢,却像每一步都正好避过人流,不沾半点尘烟。
他面带几分笑意,却是那种不言分明的江湖笑,里头藏着嘲讽、戒备、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忧伤。
正是“天无影”陆青。
“烟月楼啊……多少人想躲,多少人想进,最妙的,还是那些不说话的。”他喃喃自语,踏过牌楼。
楼前执事早已认得他,眉开眼笑地迎上:“哎哟~这不是陆公子!快请快请,绿绮姑娘已给您预留上房啦。”
陆青懒得应声,指了指楼上,一晃身,已入门中。
烟月楼内香气扑鼻,帷幕层层,如烟似梦。
红灯映照下,楼中女子个个花枝招展,或弹琴,或投壶,或随客低语,声声似笑非笑,意意若断还连。
这里是众生沉醉之地,却也是江湖情报流转之处。
一入内室,香气更浓。
帷帐之后,已有三四位女子围坐,花容玉貌、笑语嫣然。
“陆爷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晚?小青都在这儿坐热啦~”
“还说呢,我们还打赌您是不是又被哪家王孙女骗去啦~”
“还不是嘴甜心冷的老样子,一来就让人心痒痒……”
陆青淡笑坐下,端起一盏酒,未言一句。倒是那几名女子早已习惯,知道这位“爷”不爱与人虚话,却爱人家哄着灌酒。
香肩斜倚、罗衣半解,这厢本该是风流情趣的好戏。
但陆青那双眼,从不曾真正落在她们身上。
他似笑非笑地饮酒,耳却听着隔墙之外的细语,鼻闻着楼中香火真假,眼光余晖则瞥向天花板上隐隐浮现的几道微不可见的暗纹。
那是江湖情报流动的通道,也是烟月楼真实面目的裂缝。
陆青倚在软榻,酒盏轻晃,琥珀色的液体映出灯火,像一汪熔金。
他抬眼扫过围坐的四位女子,红衣的叫小青,眉梢挑着一抹泼辣;蓝衫的阿蛮,腰肢软得似水;粉裙的翠儿,胸脯鼓胀得几乎要撑破衣襟;最后那白裳的柳烟,唇薄而红,笑时像一柄细刃划过空气。
四双眼睛,四种风情,却都带着同一个目的:让这位“天无影”今夜卸下那层懒散的壳。
“陆爷,”小青先开口,声音黏得像蜜,纤指已搭上他的肩,顺着衣襟滑进去,“今儿您可别又只喝酒不说话,姐妹们可都等得花儿都谢了。”
陆青低笑一声,没推开她,反倒将酒盏递到她唇边:“那就先喝一口,润润喉,省得待会儿喊不出来。”
小青咯咯一笑,仰头饮尽,酒液顺着下巴滴落,在锁骨处聚成一颗晶莹的珠。
阿蛮见状,凑上前,舌尖一卷,将那滴酒舔得干干净净,顺势贴上陆青的颈侧,轻咬一口:“甜的。”
翠儿不甘落后,跪坐在他腿间,双手熟练地解开他的腰带,罗裙滑落,露出浑圆的臀,肌肤在灯下泛着蜜色。
她低头,唇贴上他已鼓起的轮廓,隔着裤料哈气:“陆爷这儿,比酒还烈。”
柳烟最安静,却最狠。
她绕到陆青身后,双臂环过,掌心复上他的胸膛,指尖掐住两点凸起,轻轻一拧。
陆青闷哼一声,酒盏落地,碎成数片,声音脆得像某种信号。
“开始了。”他低声说,语气懒散,却像一声令下。
衣衫如雪崩般剥落。
小青与阿蛮一左一右,扯开陆青的白袍,露出精壮的胸膛与腹线,肌理分明,却带着旧伤的淡痕。
小青的舌尖沿着一道刀疤游走,像蛇信子试探;阿蛮则含住他的耳垂,牙齿轻磨,发出细碎的“啧啧”声。
翠儿已褪尽下裳,跪在榻沿,双手握住那昂然挺立的巨物,上下套弄,拇指不时按压顶端马眼,逼出透明的液珠,她低头舔净,喉间发出满足的咕噜。
柳烟从后环住他的腰,指尖滑到股缝,轻车熟路地探入紧致的菊蕾,一寸寸旋转,引得陆青脊背微弓,喉间溢出低哑的喘息。
“嗯……”他闭眼,声音像从胸腔深处滚出,“再深些。”
柳烟笑,第二指并入,缓慢抽送,带出黏腻的水声。
翠儿的嘴已整个含住他,喉咙收紧,吞吐间发出“咕唧咕唧”的响动,唾液顺着嘴角滴落,在榻上晕开深色水渍。
小青与阿蛮交换一个眼神,同时俯身,一人含住一侧乳首,牙齿轻咬,舌尖打圈,像是两只猫在争抢同一块肉。
陆青猛地睁眼,眸色深得像夜海。
他一把揽过小青,按倒在榻,膝盖顶开她的腿,巨物抵住那早已湿透的入口,腰身一沉,尽根没入。
“啊——!”小青尖叫,声音被掐断在喉咙,化作破碎的呜咽。
陆青抽送得极快,每一下都撞到最深处,囊袋拍击在她臀肉上,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汁水被挤出,顺着股缝滴落,在榻上积成一滩晶亮的镜。
阿蛮爬到小青身上,双乳压住她的脸,臀部高翘,对着陆青晃动。
陆青抽出手指,沾满柳烟方才留下的滑液,毫不客气地捅进阿蛮的后庭。
“呜……!”阿蛮闷哼,腰肢软得像蛇,却主动往后顶,迎合他的进出。
翠儿不甘寂寞,侧躺在一旁,双腿大开,手指在自己花瓣间快速抽插,发出“咕唧咕唧”的水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陆青:“陆爷……轮到我了……”
柳烟绕到前方,跨坐在小青脸上,臀部压下,让小青的舌头钻进自己湿滑的缝隙。
她低头,与陆青接吻,舌尖交缠,交换着彼此的喘息与唾液。
陆青一手掐住她的腰,一手探到下方,拇指按住翠儿的阴蒂,快速揉搓,引得翠儿尖叫一声,潮水般的高潮喷薄而出,溅了陆青一身。
陆青抽出,带出一串银丝。
他将小青推开,翻身将阿蛮压在身下,巨物对准后庭,一捅到底。
“啊——好胀……要裂了……”阿蛮哭喊,却双手反抱住他的臀,催促他更深。
陆青抽送数十下,猛地拔出,转身将翠儿拉起,让她背对自己坐下。
那湿热的花径瞬间吞没他,翠儿尖叫着上下起伏,乳浪翻腾,汗水顺着脊背滑落,在臀沟汇成细流。
柳烟跪在一旁,双手托住陆青的囊袋,轻轻揉捏,舌尖不时舔过交合处,卷走混杂的汁液。
小青喘息着爬起,凑到陆青身前,含住他的乳首,牙齿轻咬。
陆青低吼一声,加快速度,翠儿的哭喊越来越高亢:“不行……要死了……啊……”终于一声长鸣,身子剧烈抽搐,阴精喷涌,顺着交合处淌下,湿透了两人的腿根。
四人位置瞬息万变。
陆青躺在中央,小青骑在他脸上,让他的舌头深入花径,舔舐得她汁水横流;阿蛮与翠儿一左一右,轮流含住他的巨物,舌尖交缠,时而深喉,时而轻舔马眼;柳烟则跨坐在他腰上,后庭缓缓吞入,上下起伏,发出黏腻的“咕唧”声。
室内充斥着肉体撞击的“啪啪”声、女子的哭喊与男人的低吼,汗水、唾液、阴精混成一气,空气黏稠得像化不开的糖浆。
“换……”陆青哑声命令。
柳烟起身,让翠儿躺下,他将她双腿架在肩上,巨物猛地插入,撞得翠儿尖叫连连。
小青与阿蛮一左一右,含住翠儿的乳首,牙齿轻咬,舌尖打圈。
柳烟则跪在陆青身后,舌尖探入他的后庭,灵活地转动,引得陆青脊背弓起,抽送得更加狂野。
第一个崩溃的是翠儿。
她尖叫一声,身子猛地绷直,阴道剧烈收缩,喷出大股热液,溅了陆青满胸。
陆青低吼,抽出,转身将阿蛮按在榻沿,从后猛入,数十下狂抽后,精关大开,滚烫的精液射进阿蛮深处,溢出顺腿根淌下。
阿蛮哭喊着高潮,后庭一阵痉挛,夹得陆青差点再次喷发。
小青与柳烟见状,同时扑上,一人含住他尚未疲软的巨物,一人舔舐溢出的精液,舌尖交缠,交换着腥甜的味道。
陆青喘息着将小青拉起,让她背对自己坐下,巨物再次进入,这一次直捣花心。
小青尖叫着上下起伏,乳房在胸前乱颤,终于在柳烟的舌尖舔过阴蒂时,达到顶峰,阴精与残留的精液混成浑浊的白浆,顺着交合处喷涌而出。
最后一个是柳烟。
她躺在榻上,双腿大开,陆青压上去,巨物深深埋入,缓慢而有力地抽送,每一下都撞到最深处。
柳烟的哭喊从破碎变成呜咽,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高潮来得静默而漫长,阴道内壁如绒布般收紧,吸吮着他的每一次喷发。
陆青低吼,第二次射精,精液灌满她的子宫,溢出时带着淡淡的粉色——那是处子之血。
四女瘫软在榻,身上满是红痕、咬痕与精液的痕迹,胸脯剧烈起伏,眼神迷离。
陆青靠在床头,胸膛起伏,巨物软下,却仍沾满混浊的液体。
他抬手,抹去唇边一抹血迹——不知是谁的——低声一笑:“烟月楼……果然名不虚传。”
窗外,夜色更深,灯火摇曳,映出榻上五道交缠的影子,像一幅未干的淫画,浓墨重彩,却在晨光将至时,悄然淡去。
夜深了。
烟月楼外的闹市已沉入静寂,唯余纸灯摇曳,香火未断。楼内却仍是柔声慢语,靡音不绝,犹如一场不曾醒来的长梦。
但这梦境之中,有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滑过帷幔与檐角,如风,如影。
正是陆青。
他今夜为探那早就隐隐察觉的不对劲——烟月楼,根本不是简单的青楼。
它是情报枢纽,是江湖敛气之地,更是某些“不该存在的势力”的暗线所在。
多日以来的观察与试探,早已让他摸清了楼中表与里、明与暗的分野。
“钦天监……果然在这里留了根。”他心念如电,脚下更是无声无息地掠入后院。
后院的一处假山旁,有一处不起眼的小厢房,日间常有青衣女子梳妆沐浴,夜里却人影稀疏。陆青熟门熟路地推开门扉,摸入墙角,伸手一按。
“咔哒。”
一方砖石缓缓旋开,露出一条狭窄石阶,直入地底。幽风拂面,带着微微血腥与硝石之气。
陆青眉头轻皱,翻身而入。
石阶深约三十余步,越往下越冷,连墙壁都复上一层薄霜。
末端是一扇铜门,门上浮刻着一枚星象阵图,其形制与他幼年于钦天监地部见过的图谱如出一辙。
他低声自语:“还真是老朋友的手笔……”
以指尖在铜门一点、二滑、一旋,锁机应声而动,门缓缓开启。
入目处,是一间幽暗石室。
石室不大,约三丈见方,中央摆着一张八角桌,四壁雕满星辰运行之象。
更有几道气息极淡的屏风立于角落,屏后模糊可见些微动静——似是有人正在闭关修习,却又像只是某种阵法伪装的残像。
“不是无人……是不见人。”陆青警觉升起,双眼如鹰隼般在每一个阴影中搜寻。
在八角桌上,却有一物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张图,残破的摄魂阵图,但与他曾见之物略有差异。
此图虽残,却标有一处不同寻常的标注——“目印”。
正是他与景曜研讨时的关键。
陆青甫将残图入怀,脚下一沉,只听“咔”的一声轻响,宛若齿轮转动,墙缝中瞬间射出数道冷光,箭矢疾射而来!
“来了!”陆青眼神一凝,身形如鬼魅般错开,短短一尺之地竟被他踏出三步,箭矢堪堪贴耳而过,连头发都被切去一缕。
但他落地的一瞬,便知不妙——
“第二道!”
他未及转身,地板忽然隆起,“轰隆隆”声中,一排滚轮刀自左右墙壁间激射而出,挟着破空之声,犹如地龙翻身!
陆青来不及闪避,只得双膝微屈,手中短刀往地面一削,“锵”地一声激响,借着刀身反弹之力,他整个人拔地而起,宛如飞燕掠空,从两排滚刀间飞身而过,刀风掠体,衣角尽裂。
“两道不止……那第三道必是杀招。”
他心中如电,气息尚未平复,下一刻墙顶忽开,灌下一束冷月——但那月光中,竟挟带无数飞针细芒,如雨倾泻!
“果然!”
陆青大喝一声,双足于空中连踏两步,强提一口气,横身一翻,朝左侧一扇木窗撞去!
“砰——”
窗扇应声而破,他整个人翻滚而出,落于外墙飞檐之上。
余光回望,那密室之内已光影纵横,机关犹未止歇,空气中尽是杀意与剑气交织的残留。
陆青脸色略显苍白,跪坐于檐上运气调息,一边在心中盘算:
“这地部老狐们果然不改本性……只是藏个图,也要布这么狠的杀阵。若不是我从前练过地部那套『五行遁阵』,今夜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气息方顺,他目光忽地一凝。
远处,一扇高窗透出一丝微光——那光并非烛火,而是某种遮蔽结界未全关闭所泄出的符文流光。
他唇角浮起一丝冷笑:“这才是正主儿。”
悄然跃起,如影随形,朝那光芒之处飘然落下。
窗下传来低语细语,依稀有人在交换情报,而那些话语中,陆青听见了几个字——
“……无影门……”
“……夜巡司那边……也动了。”
“……主线快成了……就差‘那人’出手……”
他心头一震,眼神倏然变冷。
“果然不止是摄魂图,这场局……大得很。”
陆青方才潜近两步,甫欲靠近那扇半掩的窗子,还未俯身,忽听得屋内人声一敛,一道低沉如鼓的嗓音悠悠传出:
“阁下夜探烟月楼,可是为了‘旧图之事’?”
语声虽平淡无波,却宛如盘石坠水,直击人心。
陆青瞳孔微缩,暗叫不好。那人不仅察觉了他的潜踪,还直指他此行目的——若非在场之人早有准备,便是掌握了自己过往种种。
他不作声,闪身欲退。
“砰——”
屋内灯火尽灭,连符光也被瞬息断开,整间小楼沉入幽冥般的黑暗。
“追吗?”一人低声问。
那低沉声音笑了一声:“不必。”
“但那人——”
“若他是‘那人’的朋友,那便看他能走多远。若不是……死了也无妨。”
语气云淡风轻,却蕴藏杀机。
窗外,陆青脚步如电,早已远遁无形,但那人最后一句,却深深印进了他的脑海。
夜风猎猎,星月无光。
陆青跃上一棵枯枝,脚尖一点,再度破空而行。
自烟月楼脱身后,他心中便如压着一块巨石,那屋中之人所吐的“那人”,言简意深,直指景曜与他之间的微妙联系,更揭示出某些深层棋局早已布下。
他本欲回报消息,却在行至半途时,忽觉前方林间,有一道影子正悄然掠过,身法诡异,既不似御风飞行,也不似内力奔行,却自有一种飘逸如烟、沉稳如山的节奏。
陆青眉头一动,并未轻举妄动,而是按下身形,以“无影步”紧随其后。
那影子彷佛早知他会尾随一般,既不加快,也不避让,只在前方如行如止、似远似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引导意味。
“好胆的家伙……”陆青低声一笑,真气暗涌,欲试探对方底细。
但无论他如何催提功力,将身法逼至极限,那人影总是恰好领先半步,既不甩开,也不被追上,犹如一缕风、一线光,只勾着他的神经走。
就这样,一追一引,整整一个时辰。
终于,在一处山林交错、古木参天的幽谷之前,那影子停了下来。
他立于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下,披着一身灰不溜秋的道袍,酒葫芦歪歪斜斜挂在腰间,正拿着手指抠着牙缝,斜眼望向后头的陆青。
“哎哟,跑了这么久,总算让你喘口气。”他懒洋洋地笑了笑,伸手朝林中招了招:“来都来了,进去坐坐?”
陆青站定,目光警惕如刀。
“你是谁?”
“我啊?”那人一拍酒葫芦,“叫我无尘就行,无家可归的无,尘世不染的尘……怎么样,是不是听起来像个挺厉害的老道?”
他话虽轻浮,语气中却自带一种无可动摇的平静,如同早已预见这一刻的发生,并视之为命中注定。
陆青目光一凝,感觉这人虽然邋里邋遢,气息却如万流归海,身形虽懒散无骨,脚下每一步竟与地脉相合,连他脚下的落叶都未被惊动半分。
这种内敛至极的气息——他只在“那个
人”身上感受过。
“你……想见我,为什么?”
“不,我不想见你,是你该来了。”无尘懒懒地转身,向林中踏去:“陆青,你这一步,是替自己问,也是替景曜问……你不来,也得来。”
陆青心神一震,当即提步而入。
——林间幽深,松香混着雾气,一丝说不出的静谧正悄然笼罩开来。
月色被浓密的枝叶遮住,只从叶隙中洒下斑斑点点的光芒,落在两人之间,像断裂的棋局。
无尘抱着酒壶,悠悠一坐,随手拔开破布裹口,仰头灌了一口,烈酒流下嘴角,被他袖口一抹,笑道:
“你这般跟踪追查、潜伏探探,劳心费神,难为你这般年纪,就练出这么一手好身法。”
他一边说,一边将酒递了过去。
“来,喝一口,压压惊。”
陆青目光冷然,并不接酒,只道:“无功不受禄,况且我与前辈非亲非故,何来共饮之理?”
无尘笑而不语,顺手把酒壶往旁一搁,躺倒在地,双手枕头,眼睛半眯,仿佛不曾放在意。
“你啊,这脾气,倒和你那位‘冷主子’挺像的,惜字如金,动不动就把刀按在手边。江湖传你为‘天无影’,果然名不虚传。”
陆青心中一紧,指尖轻扣刀柄,虽未拔刀,气息已如弦上之箭。
“你是谁?”
“我啊……早忘了自己是谁了,只记得某年某日,在钦天监的地部帐下磨过几颗老铜镜,也学过两招观星定阵的花活。”无尘懒洋洋地说道,眼角却闪过一丝锐光。
陆青闻言,沉声道:“钦天监……你是监中旧人?”
无尘轻笑:“算是吧,只是年久体衰,被上头一脚踢出来,落得如今漂泊山林,与鸟兽为伍。倒是你,寒渊旧部,不安分得很,胆敢私探钦天密楼……你不怕冷霜璃再给你下一道追杀令?”
陆青一声冷哼,话语如刀锋:
“若真是她下的,我已死过三回。寒渊要杀我不是一天两天,但现在……他们更怕我说出某些话。”
他语声渐低,眼神沉凝。
无尘笑了,笑声不大,却像是听见什么有趣的旧笑话,笑得肩膀都颤了两下。
“你倒是比我想象得还要有趣。这一路我瞧着你从密楼出来,那三道陷阱你躲得真妙,特别是最后那个借力飞身,若不是老道我观察得仔细,还真看不出你是刀法中藏身法,身法中藏杀机。”
陆青心头一震,暗道:这老道果然就在附近监视!这样的身法与观察力,不可小觑。
“你……当时就在?”
无尘歪了歪嘴角:“怎的?以为只有你能探人,我就不能看看老友们现在藏得多深了?”
说罢,他拍了拍身侧落叶,又问道:“说来你查那烟月楼,是查出什么了?”
陆青凝神片刻,缓缓道:“那楼是钦天监在民间的暗据点之一,楼下藏有阵图与奇器,皆与无影之阵有关。”
“哟?”无尘眉毛一挑,“你也知道无影阵?”
“知道一点,但我更想知道,你在这里等我,是想引我说话,还是……想杀人灭口?”
无尘闻言,哈哈一笑,一口老酒喷在树叶上:“你这小子,胆子比我那时候还大。放心,我不杀人,杀人这种事,寒渊的人比我擅长。我来,只是因为你查到了太多,不点你几句,你恐怕会踩上更大的坑。”
陆青不语,气机隐隐凝结。
“别紧张,别紧张。”无尘摆摆手,“老道我只是路过,顺便提醒一句:你这次查得太深,若景曜不动,你或许还能活着;可若他继续往‘无影门’深探……嘿,整个东都,怕都要不太平了。”
无尘言毕,本已转身,脚步懒懒似要离开。但他走出三步,又停住了,低头看着脚边落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语气不紧不慢地道:
“对了,老道我这脑袋,喝了酒总是忘东忘西……有件事,差点落了。”
陆青一怔,目光如电般盯住他背影:“什么事?”
无尘微微侧首,声音忽而低沉几分:
“钦天监之中,真正掌无影图之人,不是现任司首,而是……宗玦。”
陆青心头猛地一震,这个名字如同石子坠入心湖,激起千层浪。
“宗玦?他不是……几年前就已出关?”
“嘿。”无尘冷笑一声,转过身来,满脸酒气中多了几分深意,“谁告诉你,他‘出关’了?那不过是钦天监放出的烟雾弹。
宗玦这人,活得比老狐狸还精。他没死,也没闲着,他一直在‘图’里。”
“图里?”陆青眉头微皱,“你是说……他在无影图中藏了什么?”
无尘走回来,手指一抬,在空中划出一个符号,那形状正是残图中心那个“目印”的简化轮廓。
“你们查的那几份残图,是他一手布局。他不是想封什么东西,他……是在造一个局。”
陆青倒抽一口冷气。
无尘语气沉稳,一字一句如重锤:
“你们以为那图是镇情封魂,其实是‘转意定心’。他要借七情之力,引动天地气机,改命换序——宗玦的图不是封印,是开门。他想打开的门,恐怕比你我想象的还大得多。”
“那无影门——”陆青追问。
“就是那扇‘门’。”
无尘眼神难得地凝重起来,低声说道:
“而宗玦……就是唯一知道‘门’内是什么的人。”
林风吹过,落叶卷飞,两人相对无言。
良久,无尘自顾灌下一口酒,擦了擦嘴角,叹道:
“当年钦天监地部分裂,有一脉坚信星辰可逆、人心可控,宗玦便是那一脉的领军。老道我与他……当年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提他,也只为你们早些提防。”
“你若真有心保住景曜,让他早点远离这条路吧。”
陆青神色阴晴不定,终于收回手中杀机,缓缓问道:
“你……还会再现身吗?”
无尘嘿然一笑,转身离去,声音远远传来:
“等你们真的能解开那个‘目’,我自然会来。”
——
我翻看着那张无署名的书柬,指节微微紧了紧。崆影山北麓,观照台。那是柳夭夭留给我的唯一线索。
我知道,该动身了。
正准备换装之际,屋门轻启,林婉的身影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口。
她今日未施粉黛,只着一袭素白绡衣,眉间却有忧色笼罩。
她走近两步,像是犹豫了许久,终于抬手轻轻拉住我衣袖。
“君郎……你最近行踪匆匆,每日如履薄冰,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我心头微震,转过身来,望入她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眸,柔声道:“婉儿,你我心意早已相通。只是这世道将我推至风口浪尖,我……不能不查下去。”
她摇摇头,低声道:“我明白的。我只是……怕你太孤单,怕你一心为义,却忘了自身。”
她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玉坠:“这是那日湖衅之战后,我从断崖下捡到的……也是那时我突然觉得体内似有一股异力流转,自那之后,有时我只需伸手,便能缓人痛苦。”
我一愣:“你……是觉醒了?”
林婉点头,语气中却满是自责:“但我这点小力气,怕也帮不上什么。只是这两日,每当夜深人静,我总梦见夭夭在雾中呼唤我……我心里难安,总觉得……不祥。”
我轻叹一声,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温声说道:“你能为我担心,已是我最大的福分。你的力量不是小,而是珍贵——这世上能治心之痛的,比能杀敌的少得多。”
她紧紧抱了我一瞬,又立刻放开,抬眸一笑,柔柔道:“你若心中有我,就好好回来。”
我将玉坠细细收好,心中一热,一时竟难言语。她的眼神,带着依恋与不舍,在我心头久久萦绕不去。
但,真相犹如毒蛇潜行,若不将其逼出水面,终会反噬众人。
我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转身上路。门外风起,浮影斋一如往常地静谧,却在我心中留下难以割舍的温存。
天色将暮,西风自山间徐徐而来,携着寒意与淡淡草木香气。我行至崆影山脚,衣袍微浮,肩头拂过一丝说不清的沉重。
沿途虽无险阻,却总觉得四周气机微乱,似有无形之物于林间低语。
可惜这声音非耳可闻,非眼可见,只能藏于心头,成为一粒粒未酝酿完的雾。
山脚下有个小村,名为“藓隐村”,村民稀疏,鸡犬相闻,倒也自成清幽。
村口设有一处茶棚,三面透风,一面靠墙,棚顶是几张破旧芭蕉叶编织,微风吹来,哗啦作响。
棚中约有四五桌,皆是往来樵夫与脚夫歇脚之所。
我踏入棚内,店伙计见我衣着不俗,眉眼中自有江湖沉浮之色,立时笑脸相迎:“客官要茶否?我们这儿的山泉老茶,可去疲解乏。”
我颔首,挥手要了一壶热茶,一盘干果,坐于东南一角,朝山望去。
崆影山果不愧其名,山形似斧凿而成,嶙峋怪石间云气缥缈,彷佛一座沉睡的巨兽,藏锋不露,却压得人胸口沉闷。
“这山啊,可不好走。”突有一道声音自角落传来,低沉沙哑,却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笑意。
我转头,只见那处坐着一名男子,满脸风霜,戴一顶破草帽,帽沿压得极低,看不清面容。
身上穿着褴褛灰衣,腰间却挂着一枚刻有奇纹的木牌,似非寻常之人。
“你说什么?”我淡声问道,语气中已多几分警惕。
“我说啊……这崆影山,看着好走,实则走不出去。”他慢吞吞地喝了口茶,“尤其是观照台,那地儿……进去的人,不是迷,就是失。”
我沉声道:“你去过?”
他摇头,又笑:“没去过,但我今日准备去。听你口音,也非本地人,怕是也要往那儿走?”
我略一沉吟:“我有故人在观照台附近,正好登山探寻。”
那人笑意更浓:“真巧。我也要上山,咱们结伴如何?”
我淡淡一笑,收起了面上的情绪:“我惯于独行,谢了。”
“也好,也好。”他不恼,只自顾自捻着茶盏,“不过缘分这事儿,来时挡不住,去时也由不得人。”
他那句话语带深意,像是随口,却又像刻意。
我不再理会,起身结账,脚步却未疾行,而是缓缓踏出茶棚。余光一扫,那人仍坐在原处,低头喝茶,仿佛刚才的话从未说过。
夕阳西沉,山色愈沉。
崆影山的阴影覆在村口,像是一张无声的巨网,缓缓笼罩。
我心头微沉,却依然执杖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