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亦遥是一个极度喜欢幻想的人,专注对于她来说难如登天。
发现对于哥哥的占有欲十分强烈这件事,小学就开始。
那时,他们两小无猜,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温亦寒什么事都要管一下她,她做什么事都要粘着他。
那时候的她多疑,霸道且娇纵。
有可能一个女生问她哥借一下橡皮她都会幻想出一个光怪陆离的言情故事,并且因此困扰一整天。
这也注定她成绩处于边缘地带,常被老师批评走神,她哥倒是风风光光,成绩斐然,不过也不少被她缠得心神不宁。
历经扭曲残破的童年,她把她哥看作她的一切,她的所有物,不能与他人共享一丝一毫的所有物。
她总是会神经质地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或是:“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会的。”
会的,会的。
一开始温亦寒还会不厌其烦地安抚她,后来,他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你终究要我怎样?”
而只要他一发火,温亦遥就更加破碎,不依不挠:“你果然之前都是骗我的,你根本就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温亦寒无耐地压抑怒火,不愿再与她辩驳,因为他知道这样毫无意义,只会招来更大的洪涛。
所以当温亦遥跑到他面前问稀奇古怪的问题时,他都会下意识地顺着她,以避免她莫明其妙的臆想。
温亦遥:“xx好像喜欢你哎。”
温亦寒:“哦。”
温亦遥:“全班人私底下老起哄。”
不表现的抵触点她又得跳脚:“呃,真恶心。”
“你不喜欢她吧?”
他理解不了她的跳跃思维:“哈?我当然不喜欢。”
“可她长的挺漂亮的。”
“…………都说了不喜欢。”
“你觉得她漂亮吗?”
“额,还行吧。”
温亦遥紧盯着他:“有我漂亮吗?”
“…………”温亦寒蒙了。
“你犹豫了!你就……”
“不是,我?停停停!”温亦寒赶紧止住她,“……所以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近乎刁蛮,和她扯真是没完没了。
“你漂亮你漂亮行了吧。”虽然脸黑了,但他还得继续重复地答应她以打消她的疑虑。
她那时太稚气天真,觉得什么比她出色的事物,哪怕一点点,都会把哥哥抢走。
……
羁绊,争吵,承诺,爱恨。
这是一个死循环。
那会儿的李玉荣还没有飞黄腾达,他们仍处在阴沟中。
温亦遥与温亦寒半迫使式的如漆似胶就这么拉扯中持续着,生活的潮汐却迎面给她狠狠一击。
初一放学,温亦遥如常在她哥班门口等他。
温亦寒成绩好,在强基班,放学总比她晚。他答应她不会让她等超过三分钟。
可是此刻,她已经等了九分钟了。
平时他只要让她多等一分钟她都会生气。
温亦遥脸色已经黑的不行了,尤其是现在,他哥后边还跟着一个女生。
所有负面情绪都在一瞬间到达顶峰,将要爆发。
她以前就是这般,敏感易碎,蛮不讲理。
“温亦寒,你手上伤又裂开了,这创口贴你就收下吧。”女生急切地追着他,真诚道。
温亦寒实在拗不过,声音还未褪去变声期前的青涩:“谢谢。”
那是前天为温亦遥打架受的伤。
温亦寒:“不好意思,老师拖课晚了几分钟。”
温亦遥死沉着脸,然后一言不发地将他手中的创口贴夺过来,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
“又跟舔狗混去了?”她冷笑一声。
温亦寒蹙眉看了看地上的创口贴,深深吸了口气:“温亦遥,你讲点道理。”
温亦遥觉得自己的精神脆弱地像一层网,只要温亦寒在轨道上有一点偏差,她倾刻就会万念俱灰。
庸人自扰,不可理喻。
回家的一路上温亦遥都没理温亦寒。
即便他脸上表情并不好看,他仍是主动道:“书包要我帮你拿么?”
她话语毒辣:“怎么?不去陪你的小舔狗们,倒来帮你妹妹拿书包?”
温亦寒面色阴沉,他其实脾气很差,已经为温亦遥忍了一路了:“温亦遥,犯贱也要有个度。”
那间破而窄的屋并无多少烟火味,门上贴满了债条与恐喝书,阴影笼罩,没有一点光亮。
那就是他们的家,他们的人生。
温亦寒上前习以为常地撕掉一些,上面的积灰掉落,呛得人忍不住咳嗽。
温亦寒倒了杯水搁桌上:“你先喝点水,我去做饭。”
温亦遥没有回答,她始终憋着一股气。
她在等,等温亦寒像平时一样过来向她承诺,哄她,安慰她。
可是他没有。
温亦寒从冰箱拿了个蕃茄:“你一直站着干嘛,不喝水写作业去。”
温亦遥就这么站着,沉默不语地盯着他。
温亦寒放下蕃茄,皱眉:“脾气还没耍够?”
温亦遥往前走了几步,一切等待与忍耐都好像已经到了她的底线:“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他面无表情:“我应该说什么。”
温亦遥抬眼,拿起手边的蕃茄就向他身上砸。
“还要我说多少遍,我不喜欢你这样!”
“我不喜欢看见你和别的人在一起,不喜欢你对别人笑,不喜欢你和那些女生说话,站在一起也不行!”
…………
“温亦遥。”他叫她名字,声音与平时一般。
温亦寒低垂着头,一种阴冷压迫的感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陌生,又无处遁形。
温亦遥似乎预见风暴之前的阴雨,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
“我已经把所有、所有我能给你的全部给你了,全部。”他一字一顿,语气平淡到可怕。
零食,钱,喜好,情绪,甚至自由。
他把所有肮脏苦痛都留给了自己,连带她本该承受的那一份。
她总忘了记他的好。
“我已经没有更多可以给你,”他像一具被抽走气的躯壳,了无生气,“没有更多了。”
他重复着,慢慢一步一步靠近。
温亦遥惊恐地后退着,桌角的水杯被撞翻,碎片四裂,温亦寒视若无睹地狠狠踏上去。
“所以,我也受够了。”
每一天,无聊的捉迷藏,清醒的黑夜,躲不掉的梦魇,还有,她无止无休的支配。
“我说,”他猛地拎起她的领子,声音爆发出阴狠的歇斯底里,“我受够了!!!”
他们永远也不能、也不该维持这种关系了。
似乎正常,又不太合理。
温亦遥被他死死拽着,看着他深黑的眼睛,浑身发抖。
她从来不会去深究他承受了什么,她只在乎自己想占有什么,她太自私、也太任性了。
“哥……”她勉强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带着疑惑,喑哑,又可怜。
温亦寒把她扔下,一言不发地回到沙发,温亦遥看着他冷漠的背影,想叫他,想让他别走,却什么也做不出。
空气太安静了,只剩下老旧沙发吱呀,滚落的空酒瓶叮当,还有温亦遥沉重的呼吸声。
她近乎讨好地站起身扑过去,攥起温亦寒的手,紧紧牵着,他们两个人的手都冷,握在一起也似乎没有什么温度。
“哥……我知道错了,”温亦遥声音细得像哀求,眸中却燃着偏执的焰火,“我们就一直这样,一直这样在一起,不好么?”
永远这样,她永远做错事,永远道歉弥补,也永远,什么也没变。
李玉容似乎被吵醒,咒骂着从房间出来,从桌上又拿了瓶酒,经过沙发的时候,冷冷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
归鸟啼鸣,一切都恍若消失殆尽,她听见温亦寒说:“不、好。”
她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