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这个东西二十多年前就出现了?”
“有明确记录的案例,是在二十四年前。”封修远此时已穿戴整齐,端正的坐在简悦对面,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温润,他将一杯温水推至她手边。
“具体起源何时,可能更久远。”
简悦蹙眉:“提升哨兵等级?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等级由基因决定,觉醒时检测出的数值就是上限。”
“是在‘极低概率的情况下,提升等级。’”封修远语气温和的纠正:“事实上,大部分使用这个药剂的哨兵,就算等级提升,最终也都死于精神图景崩溃。毕竟如您所说,等级由基因决定,而这个药剂能在某种程度上,改造基因。”
改造基因?简悦不自觉的握拳。
封修远继续道:“突破基因限制,本身就具有致命的诱惑力,总有人愿意铤而走险。”
“这个药到底是什么成分?”
“目前尚无定论。”封修远坦诚道:“获取药剂的渠道非常有限,至今缴获的都是空瓶。我还在继续追查。”
简悦沉默,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他是个沉默踏实的男人,为了治疗患有基因崩溃症的母亲四处奔波。
记忆中,父亲的确有次换了更好的雇佣兵团队,家中为此还小小的庆祝了一番。
她两次在家里看见那个药瓶。第一次是庆祝后不久,在抽屉中偶然瞥见。第二次,就是他死亡的那一晚,也是她学校放假回家后不久。
前一天,家里刚遭遇催债团伙的骚扰,那时她才知道,母亲去世前,为了给她治病,父亲早已债台高筑,那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追债了。
第二天晚饭后,父亲回到屋里,不久便开始失控发狂,无差别的攻击周围的一切。惊恐之下,简悦持刀自卫。
之后的一切她记不太清了,等再度清醒,父亲已倒在血泊之中,怀中滚出那个空药瓶。
如果……如果父亲也注射了这个药剂,曾经“幸运”的提升了一次等级,那么在她十六岁那年,被债务逼入绝境的父亲,是否想要再赌一把运气,而这一次,幸运女神没有再眷顾他?
而哥哥,梦里的哥哥也被注射这种药剂。他为什么会接受?他清楚后果吗?顾家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现在……还在用吗?
酸涩冲上鼻腔,简悦闭上眼。
“这药……”她再度开口,声音哑的厉害:“究竟来自哪里?”
“不知道。”封修远的声音带上一丝疼惜,他伸出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安抚的拍着她的背:“您……还好吗?”
“我没事。”简悦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还知道些什么。”
“暂时只有这么多。”封修远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眼神注视着她:“如果有新消息,我会告诉您。”
“好。”
简悦点点头,感受到手腕终端间歇的震动,站起身:“我该走了。”
“我送您。”
“不必。”
有太多东西需要她独自安静的消化,她想回去了,但在离开梦境之前,她还想再去监狱看过去的自己最后一眼。
去告诉她,父亲的死,不是她的错。
哪怕这只是梦,是记忆的残片,她依然想抱一抱那个无助的女孩,告诉她,你没有错。
封修远最终还是将简悦送到了楼梯口,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简悦一路回到行政楼中央大厅,手腕的终端不断振动,她终于打开看了看。
几十条来自白塔的信息,从询问“什么时候结束”,到“结束了就回话”,到“怎么还不回复”。最后一条是问她是否方便通话。
简悦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大厅,没觉得有什么不便,于是回复了一个“好”。
通话立刻接入。
依旧是那个白塔女人的声音。
“这次怎么这么久?结果如何,成功进入他的精神图景了么?”
“没成功。”简悦回想了一下,补充道:“没准备好。”
“准备了也没用,他们这种等级,这辈子只能靠自己扛了。”对方并不惊讶,反过来安慰:“不成功很正常,没关系。”
接着,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那个……采集到了吗?”
简悦:?
采集什么?体液?简悦想,你们白塔的安抚考核指标这么严格吗?
她含混道:“嗯……不好说。”
“什么叫不好说。”对方声音有些不高兴:“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简悦继续糊弄:“嗯……这事吧,不好办。”
对面冷哼一声:“你用了采血器没有?”
简悦眨眨眼,忽然觉得事情变得有趣起来。
这个梦里的水,比她想象的深。
对方催促:“你说话啊。”
简悦回过神,看了眼人来人往的四周,开始套话:“这事吧,虽然难办,但也不是不能办……”
对方失去耐心,抬高声音:“你不会是想反悔吧?收了封家那么多好处,要是办不成,想想后果!”
嗯?封家?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简悦来了兴致,虚心请教:“有什么后果?展开讲讲?”
对方一哽,怒道:“你耍我?”
“不是,没有,别瞎猜。”简悦迅速否认三连,循循善诱:“我收了封家多少好处?怎么就后果严重了。”
“我怎么知道。”对方冷冷道:“这事是你牵头的!”
简悦:“……”
原来最大的反派是我自己。
她沉默片刻,忽然问:“我叫什么名字?”
简悦面无表情的挂断终端。
唉,她叹了口气。下意识想转身回去提醒封修远注意封家的动作,却在中途停住。
这只是梦境,无论封家最终成功与否,都已经是过去式。
封家到底想干什么?
采血……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念头急速闪过,却没能抓住。她蹙眉思索,视线无意识地向上飘移,骤然定住。
大厅高悬的盾形徽章中央,那只石雕的眼睛不知何时已彻底睁开,正居高临下,静静的凝视着她。
一股毛骨悚然的战栗感窜上背脊,强烈的眩晕袭来,周围的一切开始旋转、扭曲、坍缩。
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耳边传来清脆的鸟鸣。
简悦睁开眼,发现已经是翌日早晨,感受到她的醒来,窗帘自动打开。阳光洒入屋子,铺满大半房间。
她沿着楼梯走下,封修远正将热腾腾的早餐摆在桌上,闻声抬头,朝她微笑。
“悦悦,晚上睡得好吗?”
简悦凝视着他,粲然一笑:“修远哥,我睡的特别好,一夜无梦。”
“好巧。”封修远将热咖啡推到简悦的位置前,柔声道:“我昨晚也是,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