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墨有时会回忆起在国外留学的那段时间。
每个礼拜天,总会有无数虔诚的信徒前往教堂,他们摩挲着封面已经破旧的新约,坐在十字架前一起歌颂着福音。
谢清墨曾经坐在教堂的最后一排静静地观摩,他不信这一切。
礼拜天只不过是一周中再也普通不过的一天,即使在这个地方,在礼拜天,真诚的人们用思想,用信仰,让一个普通的礼堂变得圣洁,他仍然不信这一切。
可是那一天,在公司里他一直觉得心神不宁,沈思羽不回复他的消息,他知道也许沈思羽是在睡午觉,也许她在看电视。
沈思羽一直回复得很慢,谢清墨看着她的定位在家里。
他应该放心的,可是他还是推了一切会议,驱车回家,他只知道,他很想见到沈思羽,无论如何。
他想,也许是上天给他的一个暗示。
然后他就看到了昏睡的沈思羽。
床头柜被掰空了的药片铝箔纸让谢清墨宛如被扼住了咽喉一般无法呼吸,一把抱起她往医院开去,他大概闯了好几个红灯,可他什么顾不上了。
沈思羽蹙着眉,额头的冷汗浸湿了她的头发。冷静如谢清墨,他也不敢去细想。
如果他失去沈思羽……
上帝真的存在吗?如果存在,祢可以拯救她吗,他开始祈祷。
许宁泽早就接到了谢清墨的电话,他诧异于谢清墨对沈思羽如此的在意,只能向他强调:“洗胃是不能避免了,你也别太着急,现在过度服用这种安定和安眠药已经不会有生命危险了,但是还是要做后续检察。”
他避免了“死”这个字眼,直觉告诉他谢清墨大概承受不住。
沈思羽却只觉得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境。
梦里她没有漂浮,她又回到了谢嘉澜生日的那天,她这次没有乖乖地呆在房间里,她想去找妈妈,即使妈妈和继父在一起吃晚饭。
她只想好好看看妈妈,和妈妈在梦里说一会儿话,哪怕就一会儿。
等她跑下楼的时候,她看到了谢清墨正在把生日礼物递给谢嘉澜,谢嘉澜笑靥如花,这时沈思羽看清了谢清墨身侧的那个身影。
许医生?
原来那么早之前她就和许医生间接地见过面了吗?谢清墨和许医生是朋友吗?
游泳池还是那么的波光粼粼,湛蓝的波纹倒影在周遭一切,沈思羽来不及细想,她想去找妈妈。
可是她突然感受到腹部和喉咙的剧痛,踉跄几下,游泳池的水从她身体里溢了出来,为什么那么蓝?
像天空一样蓝色的水,她感觉浑身从没有如此痛过,痛到她眼前发黑,她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梦。
然后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消毒水的气味让她咳嗽起来,可是连带着喉咙延伸到胃都有一阵火烧似的灼痛。
原来是梦啊,沈思羽怔怔地想。
谢清墨原本双手合十紧握着抵在自己的额头上,一听到沈思羽的醒来,立刻叫了许宁泽过来检察她的情况。
“你怎么样了?你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思羽看着谢清墨急切询问的模样,才发现他的眼眶微微泛红。
和平常冷漠的谢清墨一点都不一样。
想到这里,她有点想笑,可是浑身都在疼,她只能牵动嘴角。
谢清墨见她笑起来,更加着急,他俯在沈思羽手边:“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差点以为我见不……”
谢清墨生生止住话头:“为什么要吃那么多药?你有没有常识?电视剧里的都是骗人的,现在过量用安眠药根本不会死,你只会感到很恶心,很想吐,你知道你洗胃的时候有多痛苦吗,你一直在哭,但是又意识模糊。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他很少一次性说那么多话,大概是气极了。
沈思羽懦懦:“我没有这么想……”
“撒谎。那你是怎么想的?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你敢说你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死的念头?”
“我只是……我只是想好好睡一觉。”沈思羽顿了顿:“我那天太累了……”她已经记不清是昨天在昏睡,也许是前天。
谢清墨一点都不信沈思羽说的鬼话:“从今天起,你一时一刻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他这样给沈思羽判了刑,他太清楚沈思羽心里在想什么。
“我会每周带你许医生那里的,你不用自己去了。”
许宁泽站在谢清墨旁边,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谢清墨对这个女孩的在意实在是超出了他的预期太多,大概是时候要找机会给他提个醒了。
沈思羽一听许医生的名字,看向了谢清墨:“哥哥……这几天我感觉我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在梦里看到了许医生。”她很虚弱,说话也断断续续的,却仍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谢清墨的占有欲让他听了这句话戾气顿生,沈思羽为什么要梦到一个不相关的人?
“我梦到了谢嘉澜姐姐的18岁生日派对……我知道我没有被邀请,但是那个时候我躲在我的房间里悄悄地看你们。”
“很可笑是吧,我以为你们只是不想让同学对我议论纷纷才让我躲在房间的,现在我才明白,我就是一个陌生人,我怎么配和你们一起相处?”
谢清墨欲言又止,他想告诉沈思羽,他想用白色的谎言告诉她,谢嘉澜其实没有这么想,可是他明白这话说出来是多么的苍白。
“我那天看到哥哥再给嘉澜姐送礼物,哥哥旁边站着哥哥的朋友。我在梦里看到了那个朋友的脸。”
“原来许医生早就认识哥哥啊……”
谢清墨温柔地摸了摸沈思羽的额头:“小乖,只是个梦而已。我和许医生怎么可能认识。”他笃定沈思羽会被自己糊弄过去,他从来没在沈思羽目前表现过任何他认识许宁泽的痕迹。
沈思羽看着谢清墨面不改色,怔怔地说:“原来是梦啊。”她的胸腔阵阵发痛,悲伤似乎一下子又重新涌了回来,在眼泪快要流出来之前,她用手背挡住了眼睛。
“对不起……我没有想要寻死觅活的,只是……只是……我的胸口好痛,我的头也好痛……为什么一直这么痛呢……”
沈思羽睁着泪眼望着天花板:“其实,我大概早就应该死去了。”
“也许我已经死在妈妈和谢叔叔去世的那场车祸里,所以我现在才会把我弄得这么难堪,这么落魄……”
“我真的,我没有想去死……可是活着也好痛苦……”
“求求你……求求你……让一切停下来吧……”
沈思羽不知道自己在求谁,在求些什么,可是她只能这样祈求着,让自己的痛苦减轻一点。
谢清墨的心脏仿佛被攥紧了,情绪难得濒临失控,失去沈思羽的那种恐惧感让他的嗓音变得艰涩:“小乖,说什么傻话?放心,有哥哥在,你什么都不用怕,哥哥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
他不敢想如果当时没有及时回家带沈思羽去医院,后来会发生什么事。可看到沈思羽终于苏醒之后,他又一次失去了对神明的敬畏。
如果祂真的存在,为什么不能治愈沈思羽?让沈思羽全心全意地爱他,听他的话呢?
谢清墨用仅剩的最后一点理智努力让自己不要失控,他把自己的脸埋在沈思羽的手心里,这大概是他天之骄子的人生里唯一一次这般求爱。
“小乖……我爱你,你知道我今天有多担心,多害怕吗?”
“我爱你,我爱你……以后别再做这种让哥哥担心的事情了好吗。”
他有些犹豫,却仍然忍不住想要一个答案。
“你爱我吗?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也好。”他似乎能在第三视角看到一个卑微的自己,深陷在泥潭里,可怜地向着一个对他避之不及的人求爱。
他能感受到沈思羽微微绷紧的手腕,内心自嘲地想,果然是这样。
果然。
他漠然地想,不爱也没关系,爱情本来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她无论如何都会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