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赵子健,普通大二男生,爱好足球和吉他,理想中的女生应该是清纯优雅的白裙少女。
室友王凯今早疯了一样冲进寝室:“我见到武侠片里走出来的女侠了!”
他描述的那个在湖边练武的大三学姐易南希,招式凌厉,短发飒爽——完全是我的反面取向。
“她一拳能揍死三个我”王凯抓着头发哀嚎,“可我真的心动了怎么办?”
我一边拨动吉他弦一边嗤笑:“简单啊,你明天直接去湖边找她。”
“然后呢?说我偷看你练武好几天了?”
“不,”我笑得狡猾,“你直接冲上去说:学姐,能教教我怎么能像你一样厉害吗?”
王凯脸色发白:“可她要是觉得我变态怎么办?”
“那就证明你俩没缘分,”我耸肩,“不过据我分析,能每天清早认真练武的人……”
“大概率是个武痴。”
“而且这种女孩子一旦对你动了心,肯定会毫无保留的喜欢你,忠贞不二。”
王凯跃跃欲试又忐忑不安地去了。
而我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似不靠谱的计策,竟真的拉开了我们三人纠缠的序幕。
吉他弦在我指尖下嗡鸣,流淌出不成调的练习曲。
窗外阳光正好,斜斜地打在宿舍有点泛黄的墙面上,把我幻想里那个穿着白裙、长发柔顺的优雅侧影勾勒得更加朦胧。
她总是安静的,带着书卷气,最好还会抿着嘴笑,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听我弹琴……
“砰!”
宿舍门几乎是被撞开的,王凯像一头受惊的野牛冲了进来,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亮晶晶的汗,不知道是跑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
“子健!子健!见了鬼了!不,不是鬼!”他语无伦次,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吉他被撞得发出一声哀鸣。
我没好气地推开他:“见着你女神了?就那个外语系穿白裙子的?至于吗你?”
“不是!不是她!”王凯眼睛瞪得溜圆,里面有种我从未见过的、混杂了惊恐和狂热的光,“是女侠!武侠片里那种!会飞的!从天而降那种!”
我嫌弃地拨开他汗湿的手:“说人话。”
他猛喘了几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但声音依旧抖得厉害:“就……就湖边,老图书馆后面那个小湖边!我不是晨跑吗?然后……然后就看见她了!”
“谁?”
“大三的学姐!易南希!我知道她,以前远远见过,就……挺帅一短发女生,但不知道她这么……这么……”他挥舞着手臂,试图找出一个合适的词,“吓人!对,吓人!”
我放下吉他,来了点兴趣:“怎么个吓人法?长得辟邪?”
“不是长相!是那个气势!”王凯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眼神发直,“她在那儿练武!真练!不是老太太老大爷那种太极操!我的天……拳头带风!真的!我站十几米外都听见『嗖嗖』的!侧踢的时候,感觉空气都被她劈开了!落地一点声都没有,跟猫一样!还有眼神……我的妈,凌厉得跟刀子似的,我差点以为我偷看被她发现,她要过来宰了我!”
他描述得天花乱坠,我脑子里勉强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身影——短发,动作凶狠,眼神吓人。
这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跟我幻想里那个捧着书、穿着白裙、声音温柔的理想中的女孩子南辕北辙。
“所以?”我挑眉,“你心动个什么劲儿?找虐啊?”
王凯猛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脸上表情痛苦又沉迷:“我也不知道啊!可她那么厉害,那么专注,浑身都在发光!跟那些叽叽喳喳的女生完全不一样!我感觉她一拳能揍死三个我这样的!但是……但是我真的,心跳现在都没缓过来!怎么办,赵子健?我好像完了!”
看着他一副没出息的样子,我简直想笑。就这胆子,还喜欢上一个看起来能一拳打死他的?
我重新抱起吉他,懒洋洋地拨了几个和弦:“简单啊。”
王凯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扑过来:“你有办法?”
“明天早上,她是不是还会去那儿练?”
“肯定!那地方偏,她天天去,估计就是图清静!”
“那你再去,”我笑得有点狡猾,“直接走过去,别躲躲藏藏的。”
王凯脸唰一下白了:“走过去?然后呢?说『学姐你好,我偷看你练武好几天了,能交个朋友吗』?她会不会直接给我来个过肩摔?”
“蠢。”我嗤笑一声,“你走过去,别等她动手,你先开口。就说……”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他那副紧张得要吐的样子,“『学姐,我看了好久,你实在太厉害了!能教教我吗?怎么能像你一样?』”
王凯目瞪口呆:“……啊?这、这行吗?她要是觉得我变态,故意搭讪怎么办?”
“那就证明你俩没缘分呗,”我无所谓地耸肩,心里觉得这主意简直绝妙,成功与否都很有乐子,“不过据我分析啊,能每天清早雷打不动跑去练那种真功夫的人,大概率是个武痴。”
“武痴?”王凯茫然重复。
“对啊,”我眨眨眼,“而武痴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人诚心求教。你姿态放低点,眼神诚恳点,夸到点子上,她说不定真能搭理你两句。这不就比『同学你好』自然多了?而且这种女孩子一旦对你动了心,肯定会毫无保留的喜欢你,忠贞不二。”
王凯坐在那儿,脸色变幻莫测,一会儿觉得我这计策惊为天人,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可能小命不保。
他挣扎了半天,最后那股子对“发光仙子”的向往到底还是压过了恐惧,他一拍大腿,视死如归:“干了!明天就去!”
我笑着摇摇头,继续拨弄我的吉他,脑子里还是我那个白裙飘飘的温柔幻想。王凯这家伙,口味真是独特。
不过嘛,生活偶尔来点这种离谱的戏码,也挺有意思的。我当时真是这么想的,纯粹是室友间的瞎起哄和看热闹。
我完全没想到,这个信口胡诌的蹩脚计策,像一块被无意踢入水中的石头,就此打乱了我原本平静的湖面,拉开了我们三人纠缠不清的序幕。
王凯那小子怂了。
头天晚上还信誓旦旦视死如归,结果熄灯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床板吱呀响了一宿。
天快亮时,他幽灵似的爬下来,扒着我的床沿,哭丧着脸。
“赵子健……真不行,我腿软。”他声音都在抖,“我一想到她那个眼神,那个拳头,我话都说不利索。你帮帮我,就帮我去递个话,探探口风?你比较有经验……”
我有经验?
我有个屁的经验。
我初三那年倒是有个女朋友,一个同班的精神小妹追的我,可我从没把她当做女朋友,只把她当做炮友,后来她没考上高中我们就分手了。
可我从来没主动追过女生啊?
但看他那副快要厥过去的样子,兄弟义气还是占了上风。
我认命地爬起来:“行吧行吧,我去。但就说王凯觉得你练武特帅,想认识一下,不敢打扰,托我来问问。成不成我可不管啊。”
“够用了够用了!你就是我亲哥!”王凯瞬间复活,恨不得给我磕一个。
于是,第二天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我就哈欠连天地晃到了老图书馆后面的小湖边。
空气带着凉意,湖面飘着薄雾,四周静得只剩下偶尔的鸟鸣。
然后,我看见了易南希。
和王凯那颠三倒四的描述完全不同。
她确实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运动服,短发被晨风吹得微微拂动。
身姿挺拔,动作迅疾而精准,一拳一脚都带着割开空气的锐利声响,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和协调性。
但,一点也不吓人,至少,不像王凯说的那样凶神恶煞。
薄雾和晨光勾勒着她的侧脸,线条清晰而干净,鼻梁挺直,嘴唇紧抿时透着一股专注的执拗。
汗水沿着她的下颌线滑落,竟让我莫名觉得有点清秀,甚至好看。
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带着英气和生命力的好看,和我幻想里那个温柔似水的白裙姑娘完全不同,却奇异地抓人眼球。
我看得有点出神,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就在这时,她一个收势,目光毫无征兆地转了过来,精准地捕捉到了傻站在树下的我。四目相对!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不是吓的,是一种被突然抓住的慌乱。
她眼神清亮,带着运动后的热气,还有一丝被打扰的淡淡询问。
那目光像探照灯,把我脑子里那点“替兄弟传话”的心思照得无所遁形。
完了。该怎么开口?说“我室友偷看你练武好几天了”?太猥琐了!说“学姐你练得真好”?太平淡了!
我脑子一抽,大概是没睡醒,也可能是被那清亮的目光看得CPU过载,嘴巴它自己动了,声音干巴巴地飘了出去:“学姐!我……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湖面的雾好像都凝固了。
我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一拳,赵子健你他妈在胡说八道什么?!
易南希明显也愣了一下,她眉毛微微一扬,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那眼神锐利得让我想原地消失。
就在我准备鞠躬道歉然后转身逃命的时候,她忽然开口了,声音平稳,带着刚运动过的微微喘息,却清晰无比:“行啊。”
“……啊?”我彻底僵住,耳朵嗡嗡响,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朝我走了几步,停在我面前。离近了看,她的眼睛更亮了,里面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意味不明的笑意。
“我说,行。”她重复了一遍,语气干脆,“你叫什么?哪个系的?”
“赵……赵子健……计算机系大二……”我几乎是凭着本能回答,脑子依旧是一团浆糊。
“易南希,大三,国贸的。”她点点头,很是爽快,“知道了。下午没课的话,体育馆后面见。”
“见……见什么?”我懵懵地问。
她嘴角好像勾了一下,又好像没有:“你不是要交往吗?总得先互相了解一下。陪我练练。”
练……练什么?
怎么练?
我看着她那并不粗壮但显然蕴藏着力量的手臂,想起王凯说的“一拳能揍死三个我”,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呃,学姐,其实我刚才是……”我想解释,想说这是个误会,我是替王凯来的。
但她已经转身拿起了放在石凳上的外套和水瓶,只留给我一个利落的背影和一句随风飘来的话:“下午四点,别迟到。”
她走了。
我独自站在原地,湖面的薄雾渐渐散开,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疼。
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这下怎么跟王凯交代?
还有……陪她练练,我会不会被练死?
我像个游魂一样飘回宿舍,脑子里还在循环播放湖边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幕——易南希清亮的眼神,利落的动作,还有那句石破天惊的“行啊”。
推开门,王凯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我的胳膊,眼睛瞪得像铜铃:“怎么样怎么样?她说什么了?有没有把我夸她的话带到?她什么反应?是不是特高冷?”
我张了张嘴,喉咙发干,那句“她答应跟我交往了”在舌尖滚了几圈,硬是没敢吐出来。
这他妈怎么说?
说兄弟我帮你传话,结果把自己传成男朋友了?
王凯看我脸色变幻不定,一言不发,心顿时凉了半截,颓然地松开手:“……没成是吧?我就知道……她是不是觉得我特无聊,让你滚蛋了?还是……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他脑补得越来越惨,眼看就要给自己上演一出苦情大戏。
“不是……”我艰难地开口,试图挽回一点局面,至少别让兄弟太绝望,“她……她没直接拒绝……就是……”
“就是什么?”王凯眼里又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我急中生智,把易南希最后那句话搬了出来,略作修改:“她说……让你下午四点,去体育馆后面找她……陪她练练。”
对!
就这么说。
让王凯自己去,说不定……说不定易南希看到正主,就知道早上是个乌龙了?
虽然我完全想象不出那会是怎样一个鸡飞狗跳的场面。
“练练?”王凯的表情瞬间凝固,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故事,“她说的?原话?”
我硬着头皮点头:“原话。让你去陪她练练。”
王凯倒吸一口冷气,猛地后退两步,一屁股瘫坐在他的椅子上,眼神发直,喃喃自语:“完了……完了……她肯定发现了……发现我偷看,这是要找个由头揍我一顿……体育馆后面……那地方平时根本没人的……她是想杀人灭口吧……”
他越说越离谱,整个人都快缩成一团了。
我看着他这副怂样,又好气又好笑,那点负罪感倒是被冲淡了些:“至于吗你?说不定就是字面意思,切磋一下?”
“切磋?”王凯哭丧着脸,“我跟她切磋?我踢足球的,她是练真功夫的!她那一脚下来,我腿还要不要了?不行不行……子健,要不……你替我去吧?”
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我替你挨揍?”
“不是挨揍!是……是交流!”王凯试图说服我,也说服自己,“你看,早上也是你去的,她跟你说的这话,可能……可能她更想跟你『练练』呢?你们这不就算认识了嘛!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啊兄弟!”
我简直想把他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的什么。这逻辑鬼才!
“不去,打死我也不去。”我断然拒绝,一想到易南希那带着风声的拳头和干脆利落的“行啊”,我就头皮发麻。
这误会已经够大了,我再送上门去,不是自寻死路?
“那怎么办?”王凯快哭了,“四点……马上就下午了……”
我们俩大眼瞪小眼,宿舍里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氛。
最后,王凯一咬牙,一跺脚,像是下了赴死的决心:“妈的,去就去!大不了躺半个月!但是子健——”他抓住我的胳膊,眼神哀戚,“你得跟我一起去!给我收尸……不,给我壮胆!万一她真要下死手,你还能帮忙叫个救护车!”
我:“……”
于是,下午三点五十分。
我和王凯,像两个即将奔赴刑场的难兄难弟,一步一挪地蹭到了体育馆后面那片僻静的空地。
王凯躲在我身后,手指紧紧攥着我的外套后摆,抖得跟筛糠似的。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地上,易南希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换了一身更贴身的黑色训练服,勾勒出流畅而富有力量感的线条。
她没有在做那些凌厉的动作,只是简单地压着腿,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冷静。
看到我们俩出现——主要是我,以及我身后那个几乎缩成一团的王凯,她停下了动作,目光在我们之间扫了一个来回,最后落在我脸上。
她的眼神依旧清亮,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淡淡地开口,是对着我说的:“来了?还挺准时。”
王凯在我背后猛地掐了我一下,疼得我差点叫出来。我硬着头皮,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学……学姐……”
易南希的视线略过我,又瞥了一眼我身后恨不得隐形的王凯,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然后,她朝我勾了勾手指。
“过来。”
易南希那声“过来”像带着钩子,把我钉在原地。我身后的王凯更是猛地一哆嗦,掐着我胳膊的手指收紧,疼得我龇牙咧嘴。
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了过去,大脑疯狂运转,试图找个合适的时机解释早上的乌龙。
比如,学姐你听我说,其实那是个美丽的误会,是我室友王凯……
还没等我组织好语言,易南希已经收起了压腿的姿势,站直了身体。
她比我略高一点,目光平视过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度缓缓说道:“赵子健,计算机系大二。”她准确地叫出我的名字和院系,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早上在湖边,是你说的喜欢我,要交往,没错吧?”
“是……但是……”我急得额头冒汗,眼角余光瞥见王凯那家伙正试图把自己缩得更小,完全指望不上。
“没有但是。”她打断我,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我同意了。所以,从今天开始,咱俩就算正式交往了。”
我:“???”
王凯在我身后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呜咽。
“学、学姐!”我舌头都快打结了,“这……这是不是有点太……太快了?我们还不熟……”
“交往了自然就熟了。”她回答得理所当然,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屏幕解锁,“手机号报一下。”
我像个被输入指令的机器人,呆滞地报出了一串数字。
她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我的手机立刻在口袋里嗡嗡震动起来。
“微信也加了。”她头也不抬地说,操作利落,“通过一下。”
我机械地掏出手机,屏幕上果然弹出一条新的好友申请,头像是一个简洁的武术招式剪影,微信名:南。
我手指颤抖地点了通过。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抬起眼,看着我那副魂飞天外的样子,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怎么?”她挑眉,“想反悔?”
“不……不是……”我下意识否认,主要是怕她当场给我来个过肩摔。
“那就好。”她点点头,似乎很满意,“我最讨厌说话不算数的人。”她顿了顿,向前迈了一小步,离我更近了些。
阳光被她挡住,投下一小片阴影,笼罩着我。
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汗水和某种青草气息的味道。
她微微倾身,声音压低了些,却字字清晰,砸进我耳朵里:“要是让我发现你只是随口说说,或者敢耍我……”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我瞬间僵住的脸上扫过,才慢条斯理地继续道:“我就去校园表白墙挂你,说计算机系的赵子健,天天早上偷偷摸摸在老图书馆后面的小湖边,偷看女生换衣服。”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老图书馆后面……小湖边……那附近确实有个更衣室,是给偶尔来湖边活动的人用的!
她怎么知道?!
她看见了?
还是纯粹瞎猜讹我?
但无论哪种,这罪名要是扣上来……我简直不敢想象那社死的场面!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我……我没有!”我急赤白脸地辩解,声音都变了调。
易南希直回身体,表情依旧淡淡的,眼神里却带着一种“你猜我信不信”的玩味。
“最好没有。”她撂下最后一句,然后像是完成了所有流程,冲我摆了摆手,“今天先这样。微信联系。”
说完,她竟不再多看我和我身后那个已经石化的王凯一眼,拎起放在一旁的外套,转身就走,背影干脆利落,很快消失在体育馆的拐角。
空地上只剩下我和王凯。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和易南希刚刚成为好友的微信界面。
王凯慢慢地、慢慢地从我身后挪出来,脸上血色尽失,眼神空洞地看着我,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发出梦游般的声音:
“子健……她……她刚才说……你们……交往了?”
我缓缓转过头,看着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还说……我要是不从……就去表白墙说我偷看女生换衣服……”
王凯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后退一步,看我的眼神瞬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生气,有震惊,有失望。我们俩再次陷入死一样的沉默。
王凯那小子,是真生气了。
从体育馆后面回来,他一句话没说,脸色铁青,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叛徒,一个趁火打劫的小人。
他猛地甩开原本抓着我胳膊的手,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转身就走,步子又重又急,把我一个人丢在原地。
接下来的几天,宿舍气氛降到了冰点。
他不再咋咋呼呼地拽我讨论足球,不再死皮赖脸蹭我买的零食,甚至不再跟我同时出现在食堂。
他起床,我要是还没醒,他绝对轻手轻脚,关门的声音比猫还轻;我要是醒着,他立马背过身,把我当空气。
晚上,他要么很晚才回来,要么一回来就蒙头大睡。
我们俩的床铺中间,像突然拉起了一道无形的、冰冷的墙。
这感觉比被易南希威胁还他妈难受。
憋屈,窝火,还带着百口莫辩的冤枉。
我几次想开口,可一看他那后脑勺,话又全堵在了嗓子眼。
怎么说?
说“你女神逼我的”?
听起来得了便宜还卖乖。
更糟的是,不知道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国贸系那个帅炸天的易南希被计算机系一个叫赵子健的小子摘了”这消息,像病毒一样传开了。
我简直成了国贸系,尤其是某些男生的公敌。
去食堂打饭,能感觉到斜刺里飞来的眼刀;走在路上,偶尔能听见毫不避讳的议论——“就他啊?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甚至去上大课,但凡碰到国贸系的人,周围气压都好像低几度。
易南希倒是微信上给我发过两条消息,一条“在?”一条“哦”,干巴巴得像我欠她钱没还。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这“恋爱”谈得我如履薄冰,心力交瘁。
这种日子快把我逼疯了。直到周五下午的足球训练赛。
我心里憋着股邪火,跑动比平时更拼命。
一个中场抢断,我带球往前突,脑子里还想着怎么撕开防线,侧面猛地冲过来一个人影,鞋钉亮晃晃的,一个极其恶劣的放铲,根本不是冲球,结结实实地踹在了我支撑腿的脚踝上!
剧痛猛地窜上来,我眼前一黑,重心瞬间丢失,重重摔倒在草皮上,抱着脚踝蜷缩起来,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耳边传来队友的惊呼和对方的争辩声,乱糟糟一团。
疼,钻心的疼。但比疼更先涌上来的是一股巨大的委屈和窝囊。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猛地拨开围过来的几个人,几乎是扑到我身边,声音都变了调:
“赵子健!你怎么样?!操!哪个孙子踢的?!”是王凯。
他脸上那点故作冷漠的面具碎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全然的惊慌和愤怒。
他跪在草皮上,想碰我的脚踝又不敢碰,手指悬在空中,急得眼眶都有点发红。
“妈的!让你逞能!让你瞎跑!疼不疼?说话啊!”他语无伦次,比我还慌。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副恨不得替我疼的样子,几天来的憋屈和隔阂突然就被这脚飞铲和他这通臭骂给踹没了。
“嘶……轻点……”我倒抽着冷气,试着动了一下,钻心的疼又让我缩了回去,“……可能扭了……”
“别动别动!”他吼我,然后猛地抬头朝旁边喊,“队医!快叫队医过来!”
他手忙脚乱地帮我固定伤腿,嘴里还在不停骂骂咧咧,骂那个下黑脚的,骂我不小心,但扶着我肩膀的手却稳得不行。
队医跑过来检查处理的时候,他就蹲在旁边,眉头拧得死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脚踝,好像伤的是他自己一样。
等我被扶着单脚跳到场边,疼痛稍微缓过去一点,气氛突然有点安静得尴尬。
我吸了口气,看着还绷着脸蹲在我面前的王凯。
“喂……”我嗓子有点干。
“干嘛?”他没好气地应了一声,还是不看我。
“……谢了。”
他身体僵了一下,没说话,过了好几秒,才极其别扭地、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嘟囔了一句:“……谁让你是我室友。”
就这一句。我知道,这事儿,算是过去了。横在我们中间那堵冰墙,哐当一声,碎了。
回宿舍的路上,王凯突然开口,声音低低的:“……那些人故意找你麻烦,我都知道。”
我愣了一下。
他踢开脚边一颗小石子,语气有点别扭:“妈的,一开始是气得想揍你……但后来想想,你什么样我还不清楚?借你十个胆你也不敢去追易南希……肯定是她逼你的。”
我心里猛地一松,又猛地一酸。“凯哥,我……”“行了,别说了。”他打断我,耳朵尖有点红,
“反正以后你要对她好一点,她是个好姑娘,要是辜负了她,看我不揍你。”他顿了顿,又恶声恶气地补充了一句:“易南希要是欺负你,也告诉我……虽然我可能也打不过她。”最后那句嘟囔差点让我笑出来,鼻子却有点发酸。
宿舍的门被我们推开,温暖的灯光和熟悉的游戏音效涌出来。
其他的室友嚷嚷着:“哟,伤员回来了?凯哥,英雄救美啊?”王凯笑骂着捶了那家伙一拳:“滚蛋!买饭去!饿死了!”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脚踝处传来一阵阵闷胀的痛感,但心里那块压了几天的巨石却莫名挪开了。
宿舍里吵吵嚷嚷,王凯和另外两个室友正为晚上吃什么斗嘴,唾沫横飞,却让人格外安心。
手机屏幕就在这片嘈杂中忽然亮起,幽光映在我脸上。
那个纯黑色的头像,简洁的“南”字。
我的心跳突兀地漏跳了一拍,手指有些迟疑地点开。
【南】:脚怎么样了?
她怎么知道的?当时球场边围观的人里,有她认识的人?或者……她当时就在附近,看到了?这个念头让我的耳根有点发烫。
踌躇了几秒,我还是老实回复:扭伤,校医说休息几天。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着要不要补充点什么,比如“谢谢关心”,或者更怂一点,直接解释一下王凯的事?
还没等我组织好语言,对话框顶端已经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几秒后,新消息弹了出来,言简意赅,是她的风格。
【南】:明天早晨七点,湖边长椅。给你带药油。
我盯着那行字,脑子里嗡的一声。
明天早晨?
湖边长椅?
药油?
这算是……约会?
可哪有人约会是在大清早的湖边,内容是给扭伤的脚踝擦药油?
但发信人是易南希。
她做出什么事,好像都不算意外。
第二天,我几乎是踩着点,单脚蹦跶着挪到湖边的。
晨雾尚未散尽,空气清凉,湖面平静得像一块玻璃。
那张熟悉的长椅上,易南希打完一套拳已经坐在那里等我了,身边放着一个深色的运动小包。
她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色运动T恤,短发看起来清爽利落。
看到我过来,她抬了下眼,没什么表情,只是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我有些局促地坐下,把受伤的脚尽量小心地挪开一点距离。
她没多话,直接从小包里拿出一个小棕瓶,拧开,一股浓郁的药油味立刻弥漫开来。“脚。”她言简意赅。
我愣愣地把伤腿抬起来,架在长椅上。
她蹲下身,低头查看我的脚踝。
她的手指带着晨间的微凉,触碰到我肿胀发热的皮肤时,我忍不住轻轻抽了口气。
“忍着点。”她头也没抬,将药油倒在掌心搓热,然后精准地按在了肿痛处。
“嘶——”我倒抽一口凉气,手下意识地抓紧了长椅的边缘。
她的力道不轻,但手法异常专业,按压揉捏的方位都恰到好处,剧烈的酸胀痛楚过后,竟奇异地泛起一丝舒缓的热意。
她垂着眼睫,神情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任务。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低垂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我第一次这么近,这么安静地看她。
她确实清秀,是一种带着棱角和韧劲的清秀,像山崖上的草,风越大,长得越牢。
空气中只剩下药油的味道和她手掌与我皮肤摩擦的细微声响。
忍过最初那阵尖锐的痛感,我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憋了几天的问题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学姐……你为什么要……找我当你男朋友?”那声音干涩得厉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揉按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极淡地哼了一声,像是早就料到我会问,头也不抬答道:“我听过你弹吉他。”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声音平稳,“在宿舍楼后面,那片小树林旁边。”
我猛地愣住。楼后小树林?我确实偶尔会去那里练琴,因为相对僻静,不会吵到人。
“你弹得……”她似乎在斟酌用词,“……不算难听。而且……”她终于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直接的、不容回避的审视,“你头发挺长的。”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额前快遮到眼睛的头发。这……跟头发有什么关系?
她像是看穿了我的疑惑,嘴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我挺喜欢看你那种……嗯,”她偏了下头,似乎在想一个合适的描述,“抱着吉他,安安静静的样子。跟你踢球时咋咋呼呼的样子,不太一样。”
她的手指还在我脚踝上不轻不重地揉按着,药油的辛辣热气不断渗入皮肤。可我整个人却像被定住了,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膜里鼓噪。
她早就注意过我?
她听过我弹琴?
她喜欢……我这种……文艺范的长发男生?
这个世界是不是哪里出了错?
我幻想中的清纯优雅白裙少女,和眼前这个短发凌厉、蹲着给我揉脚、说着喜欢我弹吉他样子的易南希,这两个影像疯狂地重叠、交错,把我所有的预想都搅得天翻地覆。
她看着我目瞪口呆、哑口无言的样子,那双总是显得过分冷静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得逞似的笑意:“怎么?”她手下力道稍稍加重,疼得我瞬间回神,“不愿意?”
“愿、愿意!”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回答,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
她似乎满意了,重新低下头,专注于我的伤处,只留给我一个发顶和一句轻飘飘的话:“嗯。晚上五点,带着吉他还在这里,我看看你水平到底如何。”
傍晚的风比清晨温软许多,裹着湖水潮湿的气味和远处飘来的隐约饭香。我单脚蹦到老地方时,易南希已经坐在那张长椅上了。
她没穿运动服,换了件简单的白色棉T恤和宽松的卡其裤,整个人陷在渐浓的暮色里,侧影显得有些单薄。
她旁边放着我的吉他琴盒,看来是早就过来,顺便帮我带下来了。
我挨着她坐下,脚踝还隐隐作痛,但比早上好了不少,那药油确实厉害。
我没看她,低头打开琴盒,拿出吉他,手指无意识地拨过琴弦,发出几个零散单调的音。
“唱首歌吧。”她忽然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眼睛望着对面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湖面。
“嗯?什么歌?”
“《当我想你的时候》。汪峰那首。”她说,语气平淡得像在点一杯白开水。
我愣了一下。
这歌……调子沉,歌词苦,不太像她会主动要听的。
但我没多问,低头调了调弦,清了清嗓子。
前奏响起,吉他的共鸣在安静的傍晚显得格外清晰。
我的声音不算特别好,但胜在干净。
唱到“那一天我漫步在夕阳下,看见一对恋人相互依偎”时,我瞥见她交叠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绷紧了一下。
“那一刻往事涌上心头,刹那间我泪如雨下……”
副歌部分,我投入了些感情,声音不自觉拔高,在空旷的湖边荡出细微的回音。
唱完了最后一句“至少我还能唱歌,这是我最后的勇气”,余音散在风里,周围只剩下归巢的鸟叫声。
我按住琴弦,停了声,有点不敢看她。
掌声很轻,一下,两下。我转过头,她并没有看我,依旧望着湖面,手掌象征性地拍了两下,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动作。
“挺好。”她说。
沉默又笼罩下来,但并不让人难受。夕阳一点点沉下去,天边的颜色从炽烈的金红变成温柔的紫粉。
“为什么是这首歌?”我终于忍不住问。这不像她会喜欢的类型,太直白,太痛苦。
她很久没说话,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直到最后一线天光也快被湖水吞没,路灯次第亮起,在她眼底投下细碎的光点。
“我当过兵。”她忽然说,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我愕然转头看她。短发,凌厉的拳法,冷硬的性格……好像忽然有了解释。
“大一下学期走的,当了两年。”她继续说着,语气平铺直叙,像在讲别人的事,“那时候有个男朋友,同校的,学声乐。嗓子很好。”
我屏住呼吸,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吉他的背侧板。
“异地恋,部队管得严,打电话不容易。他经常攒着话费,给我打电话,就在电话里给我唱歌。什么都唱,最多的就是这首。”她顿了顿,喉头轻微滚动了一下,“他说,这歌写得狠,唱起来痛快。”
路灯的光晕勾勒出她下颌绷紧的线条。
“我快退伍的时候,他出去采风,山里,下雨天,面包车翻沟里了。”她的声音像结了一层薄冰,听不出情绪,“没等到我回来。”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要散在风里。
我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蔓延开来。
原来那首歌唱的不是思念,是绝唱。
原来她点这首歌,不是在听我唱,是在听记忆里的那个人唱。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安慰。任何语言在这种巨大的失去面前,都苍白得可笑。
她忽然转过头来看我,眼睛在路灯下亮得惊人,没有水光,只有一种近乎锐利的透彻。
“他头发也挺长的。”她看着我的额发,很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意短促,未达眼底就消失了,“也喜欢弹吉他。不过弹得没你好。抱歉,我只是想完成一个当年的心愿。谢谢你。”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安慰?在这样的故事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忽然转过头来看我,脸上没什么悲伤的表情,甚至对我很淡地、释然地笑了一下,那笑容短促得像夕阳的最后一道反光。
“所以,今天,现在,体验卡到期了。”她站起身,动作依旧利落,拍了拍裤子,“赵子健,你自由了。”说完,她没再看我,转身沿着湖边的小路朝前走去,背影很快融进了渐浓的暮色里,和第一次见她练武时一样干脆,不留半点犹豫。
我独自坐在长椅上,怀里还抱着吉他,琴弦冰凉。
……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我又一次站在了老图书馆后的湖边。
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易南希穿着一身黑色的练功服,拳脚带风,动作凌厉精准,每一个腾挪、每一次出拳都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晨曦勾勒着她专注而冷冽的侧脸,短发随着她的动作飞扬,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昨晚那个在暮色里讲述着悲伤往事、露出释然却脆弱笑容的女孩,仿佛只是我的幻觉。
她收势站稳,气息平稳,目光扫过来,看到我,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眼神清亮平静,和昨天黄昏时分判若两人。
我拄着临时找来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她面前,脚踝还在隐隐作痛,但心里憋着的那股气更汹涌。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等我开口。
我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她的眼睛,语气是自己都没预料到的凶狠,几乎像在挑衅:“易南希!我告诉你,昨天你说的那些,不算!什么体验卡到期?什么我自由了?我问你了吗?!”我的声音在安静的湖边显得有点大,惊起了附近树上的几只鸟。
她眉毛微微动了一下,没打断我。
“我喜欢你,不是你说的那什么狗屁体验!”我胸口起伏着,几乎是吼了出来,“我就是喜欢你!现在!就站在这儿的你!打拳很凶的你!威胁我要去表白墙挂我的你!逼我当你男朋友的你!还有昨天……昨天跟我说那些话的你!”我一口气吼完,喘着粗气,像个豁出去的赌徒,死死盯着她。
她沉默地看着我,眼神里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平静。
过了几秒,她才开口,声音很稳,却带着一种刻意拉开的距离感:“赵子健,我比你大,大了足足三岁。”她顿了顿,像是在陈述一个无法逾越的事实,“而且,我经历过一些事,和你想象的不一样。你只是一时冲动。”
“我他妈又不是小孩子!”我梗着脖子,声音依旧发硬,但内容却软了下来,“女大三,抱金砖!没听过吗?”这话脱口而出,带着点蛮不讲理的倔强。
易南希明显愣了一下,看着我这副又凶又怂、还强词夺理的样子,她那双总是过于冷静的眼睛里,终于清晰地泛起一丝波澜,像是冰面被石子砸开了一道裂隙。
她极轻地笑了一下,不是昨晚那种释然的、带着距离的笑,而是真的被逗乐了的那种,嘴角弯起的弧度很明显。
“你怎么傻不拉几的?”她低声说了一句,语气里的那层冰壳仿佛瞬间融化了。
然后,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朝我走近两步,非常自然伸出手,挽住了我空着的那只胳膊。
她的手臂贴着我,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能感觉到她肌肤的温度和柔韧的力度。
“走了,”她说,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干脆,却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吃早餐去。食堂这个点该有豆浆油条了。”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胳膊被她挽着的地方像过了电,脑子嗡嗡的,之前那点凶狠气势瞬间跑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手足无措的心跳加速。
她没拒绝?
她挽着我了?
还要一起去吃早餐?
我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胳膊被她挽着,机械地跟着她的步子往食堂方向挪。
湖面的风吹过来,带着水汽和清晨的味道。这一次,她没有再独自离开。
和易南希“正式”交往之后,我才发现,湖边那个凌厉飒爽、偶尔流露出悲伤的学姐,只是她众多面孔中的一张。
这层关系捅破之后,她身上那层生人勿近的冷硬外壳,对着我的时候,好像突然就薄了很多。
比如,我脚踝扭伤那几天,她每天雷打不动地拎着药油来宿舍楼下等我。
一开始还板着脸,手法专业得像骨科大夫,揉得我龇牙咧嘴也不敢吭声。
后来熟了,她一边揉一边会冷不丁抬头问我:“喂,赵子健,我手重不重?”
我哪敢说重,只能龇牙咧嘴地笑:“不重不重,学姐手法一流。”
她就哼一声,手下力道却不知不觉放轻了点,嘴角会翘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有次揉完了,她没立刻走,眼神飘向别处,状似随意地问:“你们男生……是不是都觉得挺丢脸的?被……被女生这么照顾?”
我愣了一下,赶紧摇头:“哪能啊!光荣!他们羡慕还来不及呢!”这是大实话,王凯那几个牲口每次看到易南希来,眼神里的羡慕嫉妒恨都快凝成实体了。
她好像松了口气,又哼一声,但耳根有点微微发红。
第二天再来,她除了药油,居然还多带了一盒洗好的草莓,塞给我,语气还是硬邦邦的:“路过水果店,快关门了,打折处理的,便宜你了。”
那草莓又大又红,一看就不是处理货。我憋着笑,没戳穿她。
还有一次,我们坐在湖边闲聊,我抱着吉他瞎拨弄。她忽然说:“你头发有点长了。”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不过还行,不难看。”
我正受宠若惊,就听她接着用讨论战术般的认真口气说:“额前头发别过眉毛,不然影响视线。两边也别挡耳朵,听声辨位很重要。”我:“……”拜托,我不是要去执行特种任务啊喂!
但她说这话时,表情特别认真,甚至伸出手,用指尖非常轻地、快速地碰了一下我额前的头发,像是测量长度,碰完就立刻缩了回去,假装看湖面。
那副强装镇定、实则有点小别扭的样子,让我心跳漏了好几拍。
最让我意外的是一次周末早晨,我习惯性去湖边找她,却扑了个空。发信息问她,隔了半天才回了一张照片。点开一看,我差点没拿稳手机。
照片是在一个抓娃娃店里拍的。
易南希穿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短发清爽,正微微拧着眉,全神贯注地操纵着摇杆。
她脚边……竟然放着三四个毛绒玩具!
虽然都是些丑萌丑萌的小家伙。
紧接着一条语音跳出来,点开,是她一如既往利落的声线,但仔细听,能听出一点极力掩饰的、不好意思的微喘:“咳……陪室友来的。这机器爪子太松了,设计不合理。”
我没忍住,对着手机傻笑了半天。
想象着她皱着眉、跟娃娃机较劲的样子,和她平时练拳时那副“天下无敌”的模样反差太大,简直……可爱到犯规。
我回她:“战绩辉煌啊!老易!哪个是战利品?”
她又发来一张照片。
这次是特写,她怀里抱着一个傻乎乎的绿色恐龙玩偶,恐龙的脸被她用手稍微挡住了一点,她看着镜头,表情有点无奈,但眼睛里亮亮的,带着点藏不住的、小小的得意。
“就这个还行。其他的……太丑了,室友非要塞给我。”
我看着那张照片,笑了很久。
原来,剥开那层因为过往经历而变得冷硬的外壳,里面的易南希,也会不好意思,也会嘴硬,也会因为抓到一个小恐龙而偷偷开心。
她不是我想象中那个无所不能、只有帅气的学姐。她只是一个有点倔、有点笨拙、内心其实比谁都柔软的女孩。
而这种发现,让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确定,我喜欢她。
有外人在的时候,她总是和我保持一定距离,可只有我们两人时,易南希却热情似火。
一次我给她唱了一首歌后,她主动靠在我怀里,仰起头把她的嘴唇贴在我的嘴上。
她的嘴唇很薄,不是那种饱满的类型,但很有侵略性。
舌头伸进我的口腔里来回搅动。
我被她亲的有些喘不过气。
两只手按着她的脑袋两边用力推开才得以喘息。
她呼吸沉重地看着我,一双眼睛弯的像月牙。
随即她皱了皱眉说:“赵子健,你应该少抽点烟,嘴巴里一股烟味。”
我笑着说:“那就不符合我的文艺青年气质了。”
易南希看着我的眼睛,笑了笑又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日子像上了发条,绕着易南希高速旋转。
晨练……吃饭、上课、陪她去图书馆、傍晚湖边听我弹吉他……我几乎把所有课余时间都打包献给了易南希。
王凯?哦对,王凯。
我好像真的……有阵子没怎么顾上他了。
偶尔在宿舍碰见,他也总是匆匆忙忙,或者戴着耳机打游戏,一副“勿扰”的架势。
问就是“有事”、“约了人”。
直到今天下午,本来和易南希说好去看一场小众摇滚乐队的现场,结果她临时被导师抓去开会。
计划泡汤,我揣着两张作废的票,百无聊赖地在学校里晃荡,不知不觉就晃到了足球场边。
然后,我看见了王凯。
他穿着那件有点褪色的蓝色球衣,正在场上奔跑。
但不是和我们系那帮熟悉的兄弟一起,而是和几个面生的人组队。
传球跑位都透着点生疏,配合起来磕磕绊绊。
他拿球的机会不多,大部分时间像是在做无谓的折返跑。
一次难得的传切配合,他跑出了空档,举手要球,但持球的家伙视野窄得可怜,硬生生自己带丢了。
王凯摊开手,想说什么,最后又无奈地放下,喘着粗气往回跑,背影写满了憋闷和不得劲。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在我们自己的队伍里,他是核心,是发动机,插科打诨,指挥若定,进球后会嚣张地绕着场子跑,会跳起来和我撞胸庆祝。
现在他就像离了水的鱼,扑腾得有点狼狈。
我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闷的,说不出的难受。
这段日子,我光顾着自己蜜里调油,好像真的……把我兄弟甩一边了。
他那些“有事”、“约了人”,恐怕多半是托词,只是不想显得太落单。
场上的比赛暂停,有人下场喝水。
王凯用球衣下摆抹了把脸上的汗,低着头朝场边走来。
我几乎没犹豫,几步就冲了过去,拦在他面前。
他抬头看到是我,明显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下意识想绕开:“哟,大忙人,怎么有空莅临指导了?”
我没理他的阴阳怪气,一把勾住他汗湿的脖子,手感黏糊糊的。
“指导个屁!”我把他脖子往下压了压,声音故意放得很大,确保场上他那些临时队友都能听见,“凯哥,兄弟我来了!那边那几个谁啊,配合得跟屎一样,看得我尴尬癌都犯了!赶紧的,哪边缺人?带我一个!”
王凯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喘着气骂:“滚蛋!你丫多久没碰球了?脚软了吧!”
“软不软试试就知道!”我勒紧他,对着场上那几个看向我们这边的人扬了扬下巴,“哥们儿,换个人呗?我替他!”
那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没怎么犹豫就点了头。本来也是临时凑的局。王凯还在那嘴硬:“谁要你替!老子踢得好着呢!”
“好个毛!”我松开他,用力推了他肩膀一把,把他往场上推,“赶紧的,传几个好球,爸爸给你喂饼!”
他踉跄一步,回过头瞪我。
夕阳照在他汗淋淋的脸上,那点强装出来的不爽后面,有点别的什么东西悄悄漫了出来。
他最终骂骂咧咧地转身跑回场内:“妈的,喂不到老子弄死你!”
比赛重新开始。我加入了王凯这边。虽然有点久疏战阵,但底子和默契还在。几个传球跑位后,那种熟悉的、酣畅淋漓的感觉又回来了。
王凯明显活络了起来,喊叫指挥,开始有了过去那股劲儿。一次漂亮的二过一后,我塞出一个直塞,他心领神会插上,一脚抽射,球应声入网!
他兴奋地大吼一声,转过身就朝我冲过来,习惯性地跳起来要撞胸。
我大笑着张开手臂接住他,两人撞在一起,胸口拍得砰响,满身是汗也不在乎。
“妈的!好球!”他搂着我脖子,在我耳边吼,热气喷我一脸。
“废话!”我也吼回去。
场边,不知何时多了个身影。
易南希站在那里,会大概开完了,单肩挎着包,正安静地看着我们。
看到我望向她,她嘴角微微弯了一下,冲我抬了抬下巴,那眼神仿佛在说:“还行,没废。”
然后她也没走,就那么抱着胳膊站在场边,看着我们在这尘土飞扬的球场上,为了一个球的得失大呼小叫。我踢得更来劲了。
王凯用胳膊撞了我一下,挤眉弄眼,压低声音:“喂,你家『教练』来视察工作了。”
“滚!”我笑骂着给了他一肘子,心里却像这傍晚的风,突然变得清爽通透起来。
为了庆祝我们关系恢复,王凯非要让我请他吃烧烤,用来补偿他最近的精神损失。“妈的,今天非得狠狠宰你一顿。”
我虽算不上富二代,但手头要比王凯宽裕很多,耸了耸肩:“东门的望京小腰,随便点!”
王凯哈哈一笑:“京爷就是大气!”
虽然北京已经初秋,天气有些凉意,但学校门口大排档依然热闹非凡。
我先递给王凯一根烟,吞云吐雾等着烤串,等烟抽完了,店家的肉串也端上来了。
几瓶冰镇啤酒下肚,烤串的烟火气混着初秋的凉风,把人熏得暖烘烘的。
王凯早就把外套甩一边,袖子撸到胳膊肘,脸红脖子粗地拍着桌子:“老子就说!那球换别人绝对进不了!也就我!视野、技术、胆量,缺一不可!老赵你说是不是?”
我笑着跟他碰杯:“是是是,凯哥牛逼!这顿烧烤请得值!”
“老易,”王凯酒精上头,胆子肥了不少,挤眉弄眼地凑过去,“说真的,就你这身手,以前在学校是不是都没人敢追你?怕一言不合就被过肩摔扔湖里喂鱼?”
王凯得意地一仰脖干了杯里的酒,咂咂嘴,眼神就开始往旁边瞟。现在王凯也跟着我一口一个“老易”地叫了。
易南希正慢条斯理地啃着一串烤翅,手法利索,骨头剔得干干净净。
眼皮都没抬,把啃干净的骨头扔进盘子里,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才慢悠悠地说:“追不追的,不重要。能打得过我的再说。”
王凯噎了一下,不服气道:“嘿!这不公平!谈恋爱拼的是颜值,是感情,拼什么武力值啊!”他眼珠一转,露出个贼兮兮的笑,“不过老易,你这条件,以后男朋友要是惹你生气,是不是得提前写遗书?比如……嗯……要是那什么……力不从心……满足不了你……会不会被一脚踹下床?”
我踢了王凯一脚,让他别太过分。
易南希却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拿起一根新的腰子,打量了一下,才抬眼看向王凯,眼神里有点似笑非笑的意味:“操心你自己吧。就你这小身板,”她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王凯的胳膊,“能不能找到女朋友还两说。真找到了,别到时候三分钟就求饶,哭唧唧地说『姐姐我不行了』。”
“噗——”我一口啤酒差点喷出来。
王凯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像被掐住了脖子,手指着易南希“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反击。
直到烟头烫到手指才“啊”的一声甩了甩手。
易南希淡定地咬了一口肉,咀嚼了几下,才继续补刀,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以前在部队,那帮男兵说的段子,比你这露骨下流多了。个个嘴上跑火车,真拉到野外拉练,第一个喊累的也是他们。”她拿起啤酒瓶和王凯面前那杯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所以,小王同志,嘴上功夫不算本事。”
王凯彻底败下阵来,臊眉耷眼地抓起酒瓶对嘴灌了一大口,嘟囔着:“……算你狠。”
易南希这才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嘴角,转头看我,扬了扬下巴:“管管你兄弟,菜还爱玩。”
我们仨脚下已经堆了不少空酒瓶,王凯尤其喝得上了头,脸红脖子粗,搂着我肩膀絮絮叨叨说着他足球生涯的“辉煌史”。
易南希话不多,偶尔抿一口啤酒,大多时候在慢条斯理地撸着串,听我们吹牛。
结账离开时,王凯脚步已经有点飘。
起身往外走,他一个趔趄,膀子甩开,不小心带倒了旁边一桌的空椅子,连带着扯动了桌布——哐当!
噼里啪啦!
几瓶没喝完的啤酒摔在地上,玻璃碴子和酒沫四溅。
那一桌坐着两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光着膀子,身上有些纹身,看起来就不好惹。
其中一个“噌”地站起来,眉毛立起:“我操!长没长眼睛啊!”
我心里一紧,酒醒了大半,赶紧上前一步把踉跄的王凯拽到身后,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哥们儿喝多了,没注意!实在不好意思!摔了多少酒我们赔!我们赔!”
易南希也立刻上前,神色冷静,语气平和地补充:“大哥,真对不住,我们不是故意的。损失我们照价赔偿,您看行吗?”
对方看我们态度诚恳,又是学生模样,火气消了一半,骂骂咧咧地坐下了:“妈的,看着点路!赔钱!这三瓶,算你五十!”
我赶紧掏钱包。眼看事情就要平息。
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留着络腮胡的男人,却眯着眼睛,目光在易南希身上来回扫了几遍。
易南希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因为天热,额头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短发利落,在烧烤摊浑浊的灯光下,那张清秀又带着几分英气的脸格外扎眼。
络腮胡舔了舔嘴唇,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一股流里流气的腔调开口了,话是对着易南希说的:“小妹妹……长得挺俊啊?这样吧,酒钱就不要了,陪哥几个再喝两杯,这事儿就算了了,怎么样?”说着,还伸手想去拍易南希的肩膀。
我心头火起,刚要开口,身边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已经响了起来。
“我操你妈!你说什么?!”王凯本来就被酒精烧得头脑发热,听到这话,就像被点燃的炮仗,血往头顶一涌,根本不管不顾,抄起我们桌上一个空啤酒瓶就朝着那个口出秽语的男人砸了过去!
“砰!”瓶子没砸中人,在对方脚边炸开,碎玻璃又溅了一地。
“小逼崽子!给你脸了!”那两个男人彻底被激怒了,猛地掀翻桌子,抄起板凳就扑了上来!场面瞬间失控!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今天这事儿是过不去了,我赶紧踅摸附近有没有什么顺手的家伙。
虽说我们多一个人,可这两个人身材魁梧,万一吃了亏可就得不偿失了。
可还没等我找到家伙事,易南希已经出手了!
易南希动作快得只留下残影,左手闪电般扣住对方手腕向下一拗,同时右腿膝盖精准狠厉地顶在对方小腹上!
“呃啊!”那壮汉惨嚎一声,脸色煞白,捂着肚子就跪了下去,瞬间失去战斗力。
另一个男人见状,愣了一下,挥着拳头朝易南希后脑砸来。她仿佛背后长眼,矮身躲过,一个利落的扫堂腿!
“啪叽!”另一个也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啃了一嘴灰。
整个过程,可能不到十秒钟。
我都还没反应过来,看着地上蜷缩呻吟的两人,怕他俩恢复过来反击,抄起一个啤酒瓶就要补刀。
易南希一把拉住我的手腕:“不要冲动!他俩不会反抗的。”说完来到那两个人身前,冷冷地说,“你们两个最好躺在地上别动,要不然还要吃更多苦头。”
烧烤摊其他食客都看傻了,老板慌忙打电话报警。警车很快来了。我们和地上那俩都被带回了派出所。
做笔录的时候,警察看着我们三个学生,又看看那两个哼哼唧唧、明显是社会混子的男人,表情复杂。
易南希条理清晰,冷静地陈述了事情经过,重点强调了对方先言语调戏侮辱,王凯先动手不对,但对方也持械攻击,她是正当防卫。
对于这种小案件警察还是以调节为主,调解的警察揉着眉心,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情况都清楚了,你们双方都有责任。现在说说,医药费这块儿,打算怎么协商?”
我赶紧看向坐在对面的那两位。寸头男人揉着脖子,络腮胡龇牙咧嘴地活动着小腿,两人脸上还带着点后怕和没完全散尽的酒意。
络腮胡先开了口,语气比之前软了不是一星半点:“警察同志……那个……医药费就算了。”
寸头也赶紧摆手,眼神瞟了一眼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易南希,带着点心有余悸:“对对对,不用了不用了。刚才……刚才确实是哥们儿喝多了,嘴上没把门,先动的手。这位……这位女同学,”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手下是留着情的。不然……”他苦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这肚子,还有他这腿,十天半月怕是下不了床。”
这话一出,连旁边记录的年轻警察都忍不住抬眼多看了易南希一眼。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赶紧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两根递过去:“大哥,抽根烟,消消气,真是不打不相识。”
那两人对视一眼,都接了过去。
我给他们点上火,又给警察叔叔和王凯散了一根。
烟雾在惨白的灯光下袅袅升起,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竟真的在尼古丁的作用下缓和了下来。
谈不上什么一笑泯恩仇,但至少,那股戾气是散了。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是后半夜。
冷风一吹,王凯的酒彻底醒了,耷拉着脑袋,像只斗败的公鸡。
他偷偷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易南希,小声嘟囔:“老易……对不起啊……连累你了……”
回学校的路上,王凯蔫头耷脑,易南希依旧沉默。
我夹着烟,走了几步,突然忍不住,抬手抹了把鼻子,苦笑出声:“老易啊……以后……”我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和心有余悸,“……咱尽量还是……别出手了,行不?太吓人了。”
刚才她那几下,干净利落,迅猛如电,简直像电影里的场景。一想到如果真闹出重伤甚至更严重的后果,我后背就发凉。
易南希闻言,脚步没停,只是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
她没看我,目光看着前方空荡荡的街道,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看你的表现。”
……
烧烤摊那晚之后没两天,我和易南希在湖边散步,傍晚的风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凉意。她忽然用胳膊碰了碰我。
“哎,赵子健。”
“嗯?”
她侧过头看我,夕阳在她眼里映出一点暖光,“王凯是不是真挺想脱单的?那天吃烧烤,看他嚎得挺惨。”
我笑了:“他就那样,嘴炮王者。不过……最近看别人成双成对,是有点受刺激吧,不然也不会跑去跟不熟的人踢球。”
易南希点点头,像是琢磨着什么。走了几步,她又开口,语气很随意,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有个朋友,米娜,大二,舞蹈专业的。”
我看向她。
“长得……嗯,”她似乎在找合适的词,最后蹦出两个,“清纯,可爱。挺安静一姑娘,脸皮薄,到现在好像还没谈过恋爱。”
我眼睛微微睁大,隐约猜到了点什么。
“看王凯一天天孤苦伶仃的,”她嘴角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带着点捉弄似的笑意,“等哪天有空,撺个饭局,给他俩介绍介绍?”
我差点笑出声。
老易这行动力,真是杠杠的。
嘴上不说,心里还真给王凯那小子惦记上了。
“舞蹈系的?清纯可爱?”我故意咂咂嘴,“王凯能配得上人家吗?别吓着小姑娘。”
“试试呗。”易南希耸耸肩,“不成就算了,就当一起吃个饭。总比他天天蹲宿舍打游戏,或者跟那帮不熟的人瞎踢球强。”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我听得出来,她是真把王凯当自己人了。
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就像家里某个不太成器的弟弟,自己可以随便欺负,但外人不能欺负,还得操心给他找个好归宿。
“行啊!”我立刻附和,“老易你牵线,我绝对配合!什么时候?我得提前给王凯那小子透个风,让他有点心理准备,别到时候见了人姑娘,舌头打结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透什么风?”易南希挑眉,“就得突击检查才有效果。提前说了,他指不定怎么扭捏矫情呢。”
我想象了一下王凯毫无准备、突然被推到一个清纯可爱的舞蹈系妹子面前的场景,那画面太美,忍不住乐了。
“成!听你的!就这么办!”我已经开始期待那顿饭局了。
周末中午,学校附近那家总是吵吵嚷嚷的港式茶餐厅里,我和王凯占着张靠墙的卡座。
王凯对着菜单愁眉苦脸,手指在“干炒牛河”和“滑蛋虾仁饭”之间来回移动,嘴里嘟囔:“老赵,你说我第一印象是不是得稳重点儿?吃牛河会不会太豪放?虾仁饭又显得太秀气……”
我嘬着冻柠茶,无语地看着他:“大哥,就是吃个便饭,又不是相亲……虽然也差不多。你正常点就行,别到时候紧张得把筷子吃了。”
“滚蛋!”王凯笑骂着给了我一拳,“我这不是重视老易介绍的朋友嘛!你说,那女生真能像老易说的那么……哎,她来了!”
他话音没落,眼睛瞬间就直了,死死盯向门口。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茶餐厅的玻璃门被推开,易南希先走了进来,还是那副清爽帅气的短发明朗模样。但她身后,跟着一个女生。
只一眼,我和王凯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
那女生穿着一件简单的米白色连衣裙,长发柔软地披在肩上,发尾带着点自然的微卷。
她微微低着头,跟在易南希侧后方,脚步很轻,像只容易受惊的小鹿。
餐厅嘈杂的声音似乎都因为她的出现安静了几秒。
易南希领着她走过来,那女孩才稍稍抬起脸。
操!我心里无声地爆了句粗口。
清秀干净的五官,皮肤白得几乎透明,眼睛很大,瞳仁是浅浅的褐色,带着点怯生生的水光,看人一眼就迅速垂下,长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
易南希说得没错,是那种极致清纯、能轻易勾起人保护欲的长相。
而且,虽然是舞蹈生,身高不算特别高,但那身段比例……绝了。
肩颈线条优美,腰细得不行,裙摆下露出的一截小腿又直又匀称。
这简直就是……就是我曾经在脑子里幻想了无数遍的、穿着白裙、抱着书本、会在湖边听我弹吉他的理想模板!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凯。
这货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菜单都快捏变形了,一副魂飞天外、找不到北的傻样。
得,没跑了。
这家伙之前那点对易南希的“暗恋”,在此等美颜暴击下,估计已经灰飞烟灭了。
易南希已经走到了桌前,看看我,又看看石化了的王凯,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她侧身介绍:“米娜,舞蹈系的。”然后拍了一下王凯的肩膀,“喂,回神了。这我哥们儿,王凯,踢足球的。旁边这个傻了的叫赵子健,我男朋友。”
米娜的脸颊瞬间浮起两抹很淡的红晕,声音细细软软的,带着点害羞:“你们好……”
“你……你好!”王凯像是被电了一下,猛地站起来,动作太大差点带倒桌上的水杯,“我……我叫王凯!计算机的!踢……踢中场!”
我赶紧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反应过度,尴尬地挠着头傻笑。
我也赶紧站起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点:“你好,赵子健。老易常提起你。”
米娜抿着嘴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没多说话,那份羞怯又文静的样子,确实和我身边这位能面不改色说荤段子、一脚能踹断歹徒肋骨的“老易”是天壤之别。
易南希很自然地招呼米娜坐下,自己则坐在我旁边,用只有我俩能听到的声音,极轻地哼笑了一声:“出息。”
我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
虽然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身边这位“老易”,但不得不承认,刚才那一瞬间,心脏确实被那种直男终极梦想的纯美画面狠狠撞击了一下。
而对面,王凯已经彻底进入了手足无措的傻狗模式,憋了半天,冒出一句:“那个……米……米娜同学,你……你看看想吃点什么?这家的菠萝油……哦不对,你是舞蹈生,不能吃太油的是吧?沙拉!沙拉不错!”
米娜被他逗得低头轻笑了一下,声音细细的:“没关系的,我都可以。”
我看着王凯那副红着脸、结结巴巴努力找话题的样子,又看看对面安安静静、仙气飘飘的米娜,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老易这媒人,当得可真够格。
这哪是介绍对象,这简直是给王凯这傻小子下了剂猛药啊。
茶餐厅的嘈杂声浪成了最好的背景音,几杯冻奶茶下肚,桌上的气氛总算从最初的僵硬变得活络起来。
王凯这厮一旦放松,嘴皮子就刹不住车,正比划着吹嘘他某个“惊天动地”的进球,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对面的米娜碗里了。
米娜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抿嘴笑一下,脸颊红红的,也不多话。
易南希忽然站起身,碰了碰我的胳膊:“我去下洗手间。”
我正听得心不在焉,下意识“哦”了一声。
她却没立刻走,眼神在我脸上停顿了半秒,又扫了一眼对面那相谈(基本是王凯单方面谈)甚欢的两人。
我福至心灵,立刻也站起来:“我也去!”
王凯正说到兴头上,被打断还有点不满:“你俩啥毛病,上厕所还组队?”
“管得着吗你!”我丢下一句,赶紧跟上易南希。
穿过略显拥挤的过道,走到餐厅后部相对安静的洗手间区域。易南希没进去,而是在门口停了下来,转过身,背靠着冰凉的瓷砖墙。
我凑过去,刚想问她觉得怎么样,她却突然伸手,把我往她那边拽了一下,距离瞬间拉近。
她微微仰头,气息几乎喷在我下巴上,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没好气的揶揄:“赵子健,人是我给王凯介绍的。你眼睛都快长人米娜头发上了,几个意思?”
我心脏猛地一跳,脸上有点臊得慌。刚才确实……没忍住多看了几眼。那毕竟是我曾经的标准理想女生模板啊!
“我……我没有!”我下意识否认,眼神飘忽,正好落在她额前和鬓角。她的短发好像比之前长了一点点,有些细碎的发丝不那么听话地翘着。
鬼使神差地,我抬起手,非常轻地、近乎笨拙地帮她捋了一下那几缕不规矩的头发,想把它们别到耳后。
指尖碰到她微热的皮肤,像过电一样,我立刻缩回手,欲盖弥彰地找补:“你……你头发有点乱了。”
易南希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这动作。
她抬眼瞅着我,那双平时总是清亮冷静的眼睛里,慢慢漾开一点似笑非笑的玩味。
她没追究我帮她整理头发的事,反而往前又凑了半分,几乎贴着我,声音更低了,气息拂过我嘴唇:“少来。我还不知道你?”她顿了顿,下巴微不可查地朝餐厅大厅方向扬了扬:“米娜那款,才是你老底儿里的菜,对吧?”
我喉咙发干,想反驳,却在她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哑火。
她看着我窘迫的样子,忽然笑了,不是平时那种爽朗的笑,而是带点坏劲儿的、压着声音的气音。
同时,她右手抬起来,慢悠悠地摊开在我眼前,然后,五指缓缓地、一根一根地收拢,捏成一个紧实的拳头。
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发出极其轻微的“咔”一声响。
她保持着那个威胁感十足的拳头,在我鼻尖前晃了晃,眼睛眯起来,声音甜得发腻,却字字清晰:“赵子健,你给我记好了。敢对米娜有什么非分之想……”她拳头又紧了紧,那“咔”声更明显了。
“……我就让你好好回忆回忆,我练的是哪种武术。”说完,她松开拳头,手指甚至还很轻佻地在我鼻尖上弹了一下,这才转身,没事人一样推开洗手间的门走了进去。
我僵在原地,鼻尖仿佛还残留着她指尖的触感和那无形的、却实实在在的压迫感。后背冒出一层细汗,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别的什么。
抬手摸了摸鼻子,我对着那扇关上的门,憋了半天,才低低地骂了一句:“……靠。”
王凯和米娜这组合,走在校园里回头率百分之两百。
王凯人高马大,踢足球练出一身腱子肉,性格又咋咋呼呼,走路都带风。
米娜呢,小巧玲珑,长发飘飘,舞蹈生的气质让她看起来像只优雅的白天鹅,说话细声细气,经常被王凯的大嗓门吓得一哆嗦。
他俩并排走,活脱脱现实版美女与野兽。
至于我和易南希……嗯,大概就是“冷脸学姐和她的文艺跟班”既视感。她短发利落,步伐飒爽,我跟在一旁,画风确实也不太统一。
偶尔我们四个会一起行动,吃饭、看电影,或者就在湖边瞎坐。
当我们一起看夕阳的时候,我叼着烟给他们弹吉他听,其余三人跟着节奏哼唱。
王凯这小子竟然把烟戒了,说米娜不喜欢烟味。
我说你真牛逼,听说能戒烟的人都是狠人,杀人不眨眼。
两对风格迥异的情侣凑在一起,场面时常有些滑稽,但又奇异地和谐。
傍晚,夕阳给学校的红砖主楼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我们四个从湖边长椅站起来,慢悠悠地晃荡回来。
路过主楼前那片开阔的广场时,我看着那栋颇有年代感的建筑,心里忽然一动。
“哎,”我停下脚步,拉住易南希,又朝前面那对喊了一嗓子,“王凯!米娜!等等!”
他们俩回过头。王凯正手舞足蹈地跟米娜说着什么,米娜抿着嘴笑。“干嘛?”王凯问。
“咱们在这儿合个影吧?”我指了指身后巍峨的主楼,“来这么久了,好像还没正经在主楼前拍过照。”
“好啊好啊!”王凯第一个响应,立刻兴奋起来,掏出手机就开始找角度,“来来来,哥给你们拍个帅的!保证拍出电影海报的感觉!”
米娜也微笑着点头,轻轻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长发。
易南希倒是没什么表示,只是瞥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又搞什么么蛾子”,但也没反对。
王凯把我们推到主楼前,背景是巨大的罗马柱和恢弘的建筑立面。
他指挥着:“老赵,你搂着老易站中间!米娜,你来我这边,对,靠我近点!哎呀别害羞嘛!”
我顺势搂住易南希的肩膀。
她身体微微僵了一下,但没躲开,只是斜睨着我,低声警告:“赵子健,你手老实点。”我嘿嘿一笑,把她搂紧了些。
另一边,王凯试图也去搂米娜,结果米娜害羞,下意识躲了一下,王凯扑了个空,差点把自己绊倒,逗得米娜忍不住笑出声,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准备好了吗?看镜头啊!”王凯举着手机,大声喊着,“三!二!一!”
就在他喊“一”的瞬间,我突然侧过头,飞快地在易南希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我感觉到搂着她肩膀的那边手臂一紧,易南希的手指无声地掐住了我胳膊内侧的一小块肉,力道不小。
而镜头另一边,王凯也抓住了机会,猛地低下头,在米娜的头发上重重亲了一口。
米娜惊得轻呼一声,整张脸瞬间红透,像熟透的苹果,下意识就往王凯怀里缩。
“咔嚓!”手机定格下了这一幕。
照片里,我和易南希占据画面左侧,我笑得有点得意又有点龇牙咧嘴,她侧脸上带着一点猝不及防的、极淡的红晕,眼神看似凶巴巴地瞪着我,但嘴角好像有那么一丝极力压抑的弧度。
右边,王凯笑得像个偷腥成功的猫,大大咧咧地搂着几乎把脸埋进他怀里的米娜,米娜只露出一个红得滴血的耳朵尖和半边羞涩的侧脸。
背后,是沐浴在金色夕阳里的古老主楼。
“我看看我看看!”王凯迫不及待地跑过来检查成果,一看就乐疯了,“哈哈哈完美!老子太会拍了!瞧瞧这构图!这光线!这表情!绝了!”
易南希这才松开掐我的手,凑过去看了一眼照片,哼了一声:“赵子健你表情管理失败,像个傻逼。”
我揉着发疼的胳膊,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那你脸红什么?”
她肘关节不动声色地往后一顶,撞在我肋骨上,没用力,但警告意味十足。
米娜也小心翼翼凑过来看,看到自己那副羞得快蒸发的样子,哎呀一声,捂着脸躲到王凯身后去了,王凯得意地哈哈大笑。
那张照片,后来一直被王凯设成了手机屏保,逢人就炫耀。
而我的手机里,也一直存着这张——照片里,我搂着的女孩脸颊微红,眼神明亮,是我从未想象过、却真实拥有的未来。
时间溜得飞快,裹着课本、吉他弦音、足球场上的尘土和易南希身上淡淡的药油味道,一眨眼就把半学期卷走了。
北京的风彻底冷硬下来,枝桠光秃秃的,寒假到了。
火车站里永远人声鼎沸,各种口音和行李的滚轮声混杂在一起,空气燥热又沉闷。我拖着易南希的行李箱,把她送到去沧州的检票口前。
她的头发长长了不少,已经能垂到肩膀,发尾微微向内卷着,衬得她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羽绒服,围了条浅灰色的围巾,看起来竟有几分难得的温软。
“到了给我发信息。”她第N次嘱咐,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巾的流苏。
“知道,一下车就发。”我点头。
“每天都要视频。”她抬眼瞅我,眼神里有点不讲理的固执。
“保证。风雨无阻。”我举起三根手指。
“别光顾着跟王凯他们鬼混,忘了时间。”
“不能,你最大。”
“我家那边信号有时候不好,要是没接就是没看见,你别瞎想。”
“好,我不瞎想。”
她好像还有一肚子话要交代,嘴唇动了动,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平时那股又冷又飒的劲儿收了起来,露出底下一点不易察觉的依恋。
这种模样的易南希,比任何时候都让我挪不开眼,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广播里开始催促她那趟车的旅客检票。她抿了抿唇,从我手里接过行李箱拉杆:“那我走了。”
“嗯。”我看着她,喉咙有点发紧。
她转身,排在队伍后面,一步一步往前挪。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看我,提高声音:“赵子健!记得想我!”
周围嘈杂的人声仿佛静了一瞬。我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和强装镇定的眼神,用力点头,大声回:“知道!”
她这才像是满意了,转过身去,背影很快消失在检票口的人流里。
我站在原地,直到彻底看不见她了,才慢慢呼出一口气,胸口空落落的。
我家在通州,不急着回去。
又在宿舍赖了一天,和王凯打了最后一场游戏,把吉他弦仔细擦了一遍,才慢吞吞地收拾东西回家。
寒假的日子一下子变得冗长而安静。
手机成了最重要的东西,每天固定时间的视频通话成了雷打不动的仪式。
屏幕那头,有时是在她整洁的房间,有时是在吵闹的亲戚家,背景音里偶尔能听到沧州方言的喧哗。
她的头发好像又长了一点点,偶尔会别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年三十晚上,家里热闹非凡,春晚的背景音、家人的笑闹声、窗外零星的鞭炮声混作一团。
我却抱着手机躲到了相对安静的阳台。
冷风嗖嗖地刮,玻璃窗隔开了屋内的暖意和喧嚣。
屏幕那头,易南希也站在窗边,她那边似乎更安静些,窗外能看到远处零星炸开的烟花。
“冷不冷?”她问,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细微的杂音。
“不冷。”我跺跺脚,对着屏幕哈出一口白气,“你那边呢?”
“还好。”她笑了笑,“就是有点想你。”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快到十二点了,远处的鞭炮声逐渐密集起来,像滚雷一样由远及近。电视里春晚主持人的倒计时呐喊穿透房门隐隐传来。
“五!”
“四!”
屏幕那端,易南希的嘴唇动了动,窗外恰好炸开一簇巨大的烟花,映亮了她整张脸。
“三!”
“二!”
更多的鞭炮轰鸣着炸响,几乎要震碎玻璃。整个世界陷入一片喧腾的声浪。
“一!新年快乐!”
我对着屏幕大喊:“易南希!新年快乐!”
她也笑着,同样大声地喊了句什么。
但鞭炮声太响了,像潮水一样吞没了所有声音,我一个字都没听清。
只看到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隔着屏幕,隔着上百公里的距离,清晰地映出我的样子。
她的嘴唇又动了几下,口型清晰。
好像是……我爱你。
我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随即疯狂擂动,撞得胸口发疼。
血液轰地一下涌上头顶,耳朵里却奇异地安静了下来,仿佛那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只是遥远的背景音。
屏幕那头,她说完那句话,像是有点不好意思,飞快地低下头笑了,耳根染上淡淡的红色。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温柔又坚定,仿佛在确认我是否看到。
我张了张嘴,喉咙被情绪堵得严严实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只是用力地、一遍又一遍地对着屏幕点头,笑得像个傻子。
窗外,万家灯火,鞭炮齐鸣,新的一年在极致的热闹中到来。
而我在冰冷的阳台上,对着手机屏幕里那个女孩,看到了全世界最寂静、最震耳欲聋的告白。
……
年后,我心里那点思念像野草一样疯长,掰手指头计算着易南希回北京还剩几天。
学校附近那片老居民区,我骑着车晃悠了好几天,最后真让我找到了一个一居室的小房子。
面积不大,旧是旧了点,但干净,朝南,阳光能洒满整个房间。
最关键的是,离学校近,足够安静。
我几乎没怎么犹豫,就跟房东签了合同。
拿着钥匙那天,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站了好久,心里揣着个滚烫的秘密,想象着她看到时的表情。
开学前一周,易南希就提前返校,我一大早就去了火车站。
出站口挤满了返校的学生和家长,人潮汹涌,各种牌子举得老高。
我踮着脚,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一个出来的人,心脏跳得又快又重。
一拨又一拨的人流出来,又散去。
就是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手机攥在手心里,汗涔涔的,拨她的电话,却一直是“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焦虑像细密的虫子,开始一点点啃噬我的期待。
人群渐渐稀疏,接站的人大多接到了自己要等的人,喧闹声低了下去。
我心里越来越沉,忍不住伸长脖子往站台里面张望。
就在我几乎要以为她改签了车次的时候,下意识地一回头。
就在我身后不远处的柱子旁,她背着个大大的旅行包,头上戴着一顶毛线帽,帽檐压得有点低,几缕长了一些的头发露出来,被风吹得贴在脸颊上。
她缩着脖子,鼻子冻得有点红,正跺着脚,呵出团团白气,眼睛却亮晶晶地望着我,带着点狡黠的笑意,好像已经这样看了我好久。
“易南希!”我大喊一声,几乎是撞开身边的人冲过去。
她笑着张开手臂,被我结结实实地一把抱起来,转了大半个圈。
旅行包重重撞在我后背上,我们都踉跄了一下,却谁也没松手。
她的帽子掉了,头发蹭在我脖子上,冰凉冰凉的,带着外面风雪的寒气。
“你吓死我了!怎么不打电话?躲这儿干嘛!”我语无伦次,手臂勒得她紧紧的,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手机没电了。”她声音闷在我羽绒服里,带着笑,“出站就看见你个傻子伸着脖子往前瞅,怪好玩的,就想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发现。”
我又好气又心疼,捧起她的脸,也顾不上周围还有零星的人,低头就吻住了她冻得冰凉的嘴唇。
她愣了一下,随即回应了我,嘴唇柔软而急切,带着思念的味道。
我们在寒冷的空气里交换着温热的气息,直到都喘不过气才分开,额头抵着额头,看着对方傻笑。
“走吧,”我捡起她的帽子拍掉灰,重新戴在她头上,又拉起她的行李箱,“带你去个地方。”
“哪儿啊?神神秘秘的。”
“到了你就知道了。”
当我用钥匙打开那扇旧防盗门,侧身让她先进去的时候,她站在门口,看着虽然小但被收拾得干净温馨,阳光正好的房间,愣了一下,随即挑眉看向我,嘴角弯起一个了然又戏谑的弧度。
“行啊赵子健,”她走进来,四下打量着,手指划过窗台,“租的?金屋藏娇?还是……图谋不轨?”
我耳根发热,强作镇定地关上门:“就是……觉得有个地方方便点。练琴什么的,也省得在宿舍吵人。”
她转过身,背对着窗户,阳光给她周身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她看着我,眼神里的戏谑慢慢褪去,变得深了些。她没说话,只是朝我伸出手。
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一切发生得自然而然,像积蓄了一整个寒假的河流终于找到了出口。
是她先主动吻了我,比在车站时更热烈,更不容退缩。
空气中弥漫着她身上清冽的气息。
衣服胡乱的扔了一路,从门口到沙发最后到床上。
我怕她第一次做爱会有紧张感,尽量温柔的爱抚她的身体,做好前戏。
她的乳房大小适中而且挺拔,手掌覆盖上去,很舒服。
她的身体并不是我想象中肌肉发达的样子,线条很柔和,但隐藏在皮肤下面的肌肉蕴含力量,只有在需要使用的时候,那一部分肌肉才会在皮肤上露出线条。
就比如现在,她的双臂忽然肌肉隆起,将我一下按倒在床上,然后跨坐在我的身上,喘着粗气再度俯下身体亲吻我的嘴唇,然后稍稍向下,顺着下颌,沿着锁骨,张嘴叼住了我的乳头。
我浑身一激灵,原来男人的乳头也这么敏感。
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应激反应,易南希微微一笑,稍微抬起屁股,一只手扶着我的胸膛,一只手握住我下面那早已挺立的阴茎,对准阴户口蹭了蹭。
我的龟头感觉到一片滑腻,她的阴唇里面温度很高,湿漉漉的,应该是发情了吧。
我正猜想着,忽然感觉到自己的阴茎毫无阻碍的进入到一片温暖的海洋。
易南希同时扬起脖颈“啊~”的呻吟一声,之后便骑在我的身上运动起来。
原来看起来生人勿近的易南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随即释然。
我自己都不是处男,为什么要求易南希事事完美?
想通之后,便迎合着她的节奏挺动,这种女上男下的姿势对于我来说非常省力,我只需躺在床上享受阴茎上传来的感觉就可以。
而女方则要不断做着蹲起动作,有时为了让阴茎插到自己的敏感点,还要带些旋转,对女方体力的要求很高。
即使易南希身体素质不错,动作幅度和频率并未减小,但这种高强度交合几分钟后还是让她的皮肤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可能是太想念易南希,也可能是多年没做过爱了。
快感累积的特别快,易南希紧致有力的腔道紧紧箍着我的棒身,一股股强大的吸力从四面八方传来。
“唔呃~”我低吼一声,白浊的精液从龟头射出,冲进易南希体内。
易南希被我射的身体一震,身体起伏的动作缓和下来,眼中充满柔情蜜意的看着我,一下又一下的收缩阴道,直到我停止射精。
风平浪静之后,阳光已经西斜,在墙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我们挤在那张不算宽敞的单人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她对着我,缩在我怀里,手指在我的乳头上转圈,头发散在我手臂上,有点痒。
我的阴茎还插在她的身体里,湿湿粘粘的,房间里很安静,能听到彼此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远处模糊的车流声。
过了很久,她忽然极轻地开口,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和颤抖。
“赵子健。”
“嗯?”
她停顿了几秒,像是需要积蓄勇气,身体微微绷紧。
“你……会不会介意……”她声音更低了,语速很慢,“……我不是……第一次。”问完之后,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像是在等待审判。
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不疼,但酸酸胀胀的。
我收紧了环住她的手臂,把她更深地拥进怀里,嘴唇贴在她耳后那块柔软的皮肤上。
“我介意。”我感觉到她身体猛地一僵,立刻更紧地抱住她,不让她有机会退缩,然后才继续说下去,声音很轻,但清晰无比,“我介意我以前没能更早认识你,介意没能……更早像现在这样抱着你。”
她的呼吸屏住了。
“你以前是什么样,我没参与,也参与不了。”我吻了吻她的头发,“但我认识的易南希,是现在这个,会给我擦药油,会因为抓到丑恐龙偷偷高兴,会在我怀里问我傻问题的易南希。”
“我喜欢的,是现在的你。”
怀里僵硬的身体一点点软化下来,最后彻底放松地靠进我怀里。她翻过身,把脸埋在我胸口,手臂环住我的腰,抱得很紧。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感觉到胸口处洇开了一小片温热的潮湿。
她没有出声,只是肩膀极其轻微地颤抖着。
胸口那片温热的湿意还未完全散去,她忽然抬起头,眼睛还红着,像只被欺负狠了的兔子,可眼神里却烧着一簇不管不顾的火。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再次伏在我身上用力吻住我,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比刚才更加急切和主动,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某些东西彻底碾碎、融化,再重新烙印进彼此的身体里。
我的鸡巴又有了抬头的趋势,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易南希反应很快,双腿立刻盘在我的腰部,顺势仰面倒在床上。
“老易,这次我来!”不等她回答,我立刻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冲刺,整个过程中她很大胆,甚至有些近乎凶狠的急切,指甲几乎掐进我后背的皮肤里。
我则不停揉捏着她的乳房,两颗肉球在我手中不断变换形状。
我们像两只渴望靠近、互相取暖的小兽,在陌生的房间里,用最原始的方式确认彼此的存在,驱散分离带来的不安。
宿醉般的疲惫感还缠绕在四肢百骸,但更清晰的是怀里温热的触感。
易南希对着我,蜷缩在我怀里,呼吸均匀。
她的短发蹭在我下巴上,有点痒。
昨晚的片段像潮水一样涌回脑海——她的眼泪,她的问题,我的回答,以及后来……更加激烈、仿佛要确认什么的纠缠。
记忆定格在最后几个瞬间,我心里猛地一咯噔,睡意瞬间驱散。我们……好像……没做安全措施!
我轻轻动了动,想把胳膊从她颈下抽出来。
易南希却像是被惊动了,含糊地“嗯”了一声,她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带着惺忪的睡意,声音沙哑:“醒了?”
“老易……”我喉咙发干,声音都变了调,“昨晚……我们……那个……我没……没忍住……射里面了……”
易南希眨了眨眼,清醒了些。她看着我一脸惊慌的样子,沉默了两秒,然后很笑盈盈地开口:“怕闹出人命吧?”
她掀开被子坐起身,裸露的背部线条流畅,上面还有几道昨晚留下的、浅浅的红痕。
她捡起地上的睡衣套上,语气没什么起伏:“没事,这两天可能是安全期,如果怕的话一会儿你去药店买盒药。”
她顿了顿,系好睡衣带子,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顺便买几盒避孕套回来。”
我看着她冷静的侧脸,心里那点慌乱奇异地平复了一些,但随之涌上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她如此坦然,如此直接地处理这件事,反倒显得我刚才的惊慌有些可笑和幼稚。
也是,她不是第一次了,她有经验,知道该怎么处理。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小的刺,扎了一下,但很快被另一种更强烈的念头覆盖了——既然她不是处女,那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而且她并不知道我不是处男,心里可能对我还有些愧疚的心理,这个想法像野草一样疯长起来。
接下来的三天,我们几乎没怎么出门。
我们睡醒了就做爱,饿了点外卖,吃完接着做。
外卖盒子堆在门口,窗帘大部分时间都拉着。
屋子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情欲的气息。
易南希的接受度高得惊人。
她似乎抛开了所有矜持和顾虑,像一块干燥的海绵,急切地吸收和回应着一切。
我们像是探讨学术一般,一边看A片一边学习里面的动作,那些曾经只在脑子里盘旋的或许有些过火的念头,在她这里几乎都得到了默许甚至配合。
她的身体柔韧,尽力摆弄成各种姿势,某些需要极大柔韧性和忍耐力的、近乎折磨的动作,她咬着牙,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只是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却没有丝毫抗拒。
有一次,我从后面插她时,动作有些重了,干的兴起,重重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在她白皙的屁股上留下了清晰的指痕。
她疼得倒吸一口气,“啊!”尖叫一声,身体绷紧,却在我下意识放松力道时,反而声音带着颤音,眼睛水汪汪的回头看了我一眼说:“……没事……可以再用力一点……”
那种近乎受虐般的顺从和配合,带着一种吸引力,让我更加失控沉溺。
想起她在别人面前冷若冰霜的模样,而眼前这种媚态只属于我一个人,我心中涌起无限的自豪。
……
开学前两天,王凯也回来了,他那大嗓门就在楼下响起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恨不得把整栋楼都吵醒。
一开门,他就拎着两大袋东西挤了进来,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四下扫射,一下就看到了垃圾桶里的避孕套。
“行啊老赵!真会找地方!哥们儿得来给你做个安全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安全隐患』!”他故意把“安全隐患”几个字咬得贼兮兮的,抻着脖子往卧室方向瞄。
我踹了他一脚:“你丫滚蛋!眼睛往哪儿看呢!”
他把手里的袋子哐当放在桌上,得意地拍拍:“瞅瞅!哥们儿从老家背来的!红肠!黏苞米!绝对正宗!”说完又凑近我,压低声音挤眉弄眼,“战况挺激烈啊?老易那身手……你腰还行吧?”
我笑骂着把他推开,易南希正好从里屋走出来,嘴里叼着皮套扎头发,穿了件我的宽松毛衣,瞥了王凯一眼:“皮痒了?”
王凯瞬间立正,讪笑:“哪能啊老易!我这是关心兄弟身体!”
闹了一阵,我们一起去车站接米娜。
看到出站口那个穿着浅色羽绒服、拖着小巧行李箱、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的女孩,王凯立刻像变了个人,嗷一嗓子就冲了过去,接过行李,挠着头嘿嘿傻笑,那股嘚瑟劲儿收敛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肉眼可见的紧张和欢喜。
米娜看到他,眼睛弯起来,脸颊微微泛红,小声说:“等很久了吗?”
“没有没有!刚到!”王凯嗓门都不自觉放轻了。
回到我那小屋,原本还算宽敞的空间一下子塞进四个人,顿时显得拥挤起来,却也热闹得不得了。
王凯自告奋勇要露一手,系上围裙,还是易南希临时找出来的就钻进了小厨房。
我和易南希想帮忙,被他轰了出来:“去去去,别添乱!今天让你们尝尝王大厨的手艺!”
没想到这家伙还真不是吹的。
锅铲碰撞声、油烟机轰鸣声里,很快飘出诱人的香味。
米娜坐不住,悄悄走到厨房门口,小声问:“王凯,要我帮忙洗菜吗?”
“不用不用!你坐着!马上好!”王凯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带着十足的干劲。
最后端上桌的,虽然都是家常菜,但卖相和味道居然都相当不错。
尤其是那盘切片红肠,油亮亮的,被王凯摆成了花朵状,中间还插了根牙签当枝干,土味中透着点用心。
“可以啊凯哥!”我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
王凯得意地扬下巴,先给米娜夹了一筷子:“尝尝这个,我妈自己灌的,绝对比外面卖的好吃!”
米娜小口吃着,眼睛亮起来,用力点头:“嗯!很好吃!”
“还有这个腰花,老赵多吃点,补补。”王凯一脸淫笑。
“切~老子这身体,杠杠的。”
易南希却平静的说:“凑合吧,勉强及格。”
“噗!”王凯没忍住,“看见了吧?老易也让你多吃呢。”
只有米娜红扑扑的没说话。
也许是久别重逢的兴奋,也许是王凯咋咋呼呼的热闹,也许是这小屋拥挤却温馨的氛围,连平时话最少的米娜也像是被点燃了。
她听着王凯吹牛,会抿着嘴笑,偶尔还会小声反驳一句“才不是那样”,被王凯瞪大眼睛“控诉”时,又会笑着往旁边躲。
她甚至主动说起她们舞蹈排练的趣事,虽然声音还是细细的,但条理清晰,讲到好玩的地方自己先笑起来,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
我这才发现,她安静的外表下,原来也藏着这么活泼可爱的一面。王凯更是看得眼睛发直,傻笑就没停过。
易南希碰了碰我的胳膊,凑到我耳边,声音里带着笑意:“看来你这房子租得值。”
我看着眼前吵吵闹闹的场面,王凯手舞足蹈地比划,米娜掩着嘴笑,易南希在我身边眉眼柔和。
窗外天色暗下来,屋里灯光明亮,饭菜的热气混着欢声笑语,氤氲成一团温暖的雾,把玻璃窗都熏得模糊了。
心里某个地方被填得满满的,踏实而温暖。
……
谁都没想到,先倒下的居然是身体素质最好的易南希。
想来大概是那天在火车站柱子后面等得太久,穿着单薄,被冷风吹透了。回来后又没及时添衣,折腾两天,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起初只是有点鼻音,她没当回事,还嘴硬说自己当年在部队拉练,冰天雪地里滚一圈都没事。
结果第二天下午就发起烧来,躺在出租屋的床上,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却有些发白,平日里那股凌厉劲儿被病气蒸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恹恹的虚弱。
我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得像只无头苍蝇。
烧水壶哐当一声差点掉地上,翻箱倒柜找感冒冲剂,又跑去药店买体温计,回来对着说明书研究了半天才搞懂怎么用。
“38度5……”我看着电子体温计上显示的数字,眉头拧成了疙瘩,“去医院吧?”
“不去。”她声音哑得厉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睡一觉就好。药给我。”
她撑着坐起来,接过我冲好的药,眉头都没皱一下就仰头喝光了,然后重新缩回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因为发烧而显得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忙忙碌碌、笨手笨脚地给她掖被角,换额头上的湿毛巾。
“瞧把你吓的。”她居然还有力气打趣我,声音微弱,带着鼻音,“死不了。”
“呸呸呸!胡说什么!”我坐在床边,手指小心翼翼地把她汗湿的鬓发拨开,“难受就别说话,闭眼睡觉。”
她摇摇头,烧得迷迷糊糊却还强打着精神:“一个人睡没意思……你陪我说话……”
我心尖像是被掐了一下,又酸又软。都病成这样了,还怕我担心,硬撑着。
正说着,敲门声轻轻响了。
我过去开门,是米娜。
她提着一袋水果,站在门外,小声问:“子健哥,南希姐好点了吗?我……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我赶紧让她进来。
米娜看到床上虚弱的易南希,眼睛立刻瞪大了,满是担忧。
她放下水果,洗了手,就轻手轻脚地过来,非常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毛巾,去卫生间重新用冷水投过,拧得半干,折得方方正正,轻轻敷在易南希额头上。
动作又轻柔又熟练,比我那毛手毛脚的样子强了不知多少倍。
易南希睁开眼,看到是米娜,虚弱地笑了笑:“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南希姐。”米娜小声说,又看向我,“子健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我正愁一个人转不开,连忙说:“那你帮我看着她,我再去烧点热水,熬点粥。”
有米娜帮忙,我心里踏实了不少。
等我端着熬得烂烂的白粥回来时,看到米娜正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小声跟易南希说着什么,易南希闭着眼,嘴角却带着一点笑。
我把粥吹温了,扶她起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她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很配合地吃了小半碗。
米娜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时不时递张纸巾,或者帮我扶一下杯子。
易南希看看我,又看看床边一脸关切的米娜,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沙哑:“你俩这忙前忙后的……搞得我好像不行了似的……”她喘了口气,继续调侃,“一个端茶送水,一个擦汗喂药……跟床前伺候的孝子贤孙一样……”
我哭笑不得:“生病了嘴还这么贫!”
米娜的脸唰一下红了,小声反驳:“南希姐你别乱说……”
易南希笑得更厉害了,结果引来一阵咳嗽,吓得我赶紧给她拍背顺气。
咳完了,她喘着气,眼神在我们俩之间转了转,最后落在我脸上,虽然虚弱,却带着点狡黠:“赵子健……你这『孝心』,我收到了……等朕好了……重重有赏……”
说完,她像是耗尽了力气,重新闭上眼睛,嘴角还挂着那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很快沉沉睡去。
我和米娜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又同时松了口气。
窗外的天光渐渐暗淡下来,小屋里只剩下她平稳而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以及我们两人轻手轻脚忙碌的细微声响。
第二天,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雪,窗外白茫茫一片。我正守着炉子上的白粥,门忽然被砰砰砰砸响,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门拆了。
一开门,风夹着雪粒子劈头盖脸砸进来。
王凯像个雪人似的杵在门口,头发、眉毛、羽绒服帽檐上全是白霜,手里还死死攥着一个保温桶,鼻子冻得通红。
“卧槽!冷死老子了!”他一边跺脚一边往里挤,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老易怎么样了啊?严不严重?发烧没?吃药没?”
他嗓门依旧大,但语气里的焦急货真价实。米娜从里屋探出头,看到他这副模样,轻轻“呀”了一声。
“刚退烧,睡着呢。”我把他让进来,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你咋跑来了?这么大雪。”
“废话!听说老易倒了,我能不来吗?”王凯把保温桶往桌上一放,就开始脱他那件被雪打湿的外套,“我熬的鸡汤,我妈说生病喝这个最补!还热乎着呢!”
他搓着手,凑到卧室门口,探头往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易南希睡得正沉,呼吸平稳了许多。王凯这才缩回脑袋,长长舒了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念叨着,转身看到灶台上我熬的那锅寡淡的白粥,嫌弃地撇嘴,“你就给病人吃这个?这哪行!”
他撸起并不存在的袖子,一把抢过我的勺子:“起开起开,看哥的!米娜,来搭把手!”
米娜乖乖应了一声,跟着他进了小厨房。
于是,原本我一个人手忙脚乱的场面,变成了王凯主导的“病号饭制作大会”。
他指挥若定,打开冰箱搜刮食材,嘴里不停:“粥得有点滋味,撕点鸡丝进去……哎对,就那个鸡胸肉……再切点姜末,驱寒……米娜,那个小青菜洗一下……”
我反倒被挤出了厨房,靠着门框,看着王凯那高大的身影在狭窄的空间里忙碌,米娜在他旁边打着下手,小声应和,配合居然还挺默契。
锅里很快冒出带着浓郁香气的白雾,和窗外冰冷的雪景形成鲜明对比。
饭菜的香味飘出来时,易南希也醒了。
她精神好了些,被扶起来靠在床头。
王凯献宝似的把一碗内容丰富、香气扑鼻的鸡丝青菜粥端到她面前,嘚瑟道:“尝尝!凯哥特制病号营养粥!保证药到病除!”
易南希看看那粥,又看看王凯还没化净的雪水头发,轻轻笑了一下:“谢了。”
“跟哥们儿客气啥!”王凯大手一挥,耳朵有点红。
外面天色渐暗,雪光映得屋里不算太黑。
我们仨围在床边,看着易南希小口小口地喝粥。
屋里很安静,只有勺子碰碗的轻微声响和窗外偶尔风雪掠过的声音。
等她吃完,收拾妥当,王凯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伸了个懒腰:“吃饱喝足,来点娱乐活动啊?老赵,把你那吉他拿来弹两首!”
米娜也眼睛微亮,期待地看过来。
我看向易南希,她点点头:“弹吧,好久没听了。”
我拿来吉他,靠在窗边的椅子上,调了调弦。想了想,手指拨动,流畅舒缓的民谣旋律响了起来,是那首《米店》。
“三月的烟雨飘摇的南方
你坐在你空空的米店
你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拿着命运
在寻找你自己的香……”
我的声音不算专业,但在这个飘着雪的黄昏,在这个暖黄色灯光的小屋里,对着三个最重要的听众,却觉得格外安心。
王凯盘腿坐在地上,跟着节奏轻轻晃着脑袋。
米娜抱着膝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听得入神。
易南希靠在枕头上,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睛很亮,安静地看着我。
我又唱了《南方姑娘》,唱了《兰州兰州》,唱那些关于远方、姑娘和青春的旋律。
雪还在下,吉他声和歌声像是把这间小屋变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温暖的孤岛。王凯偶尔会跟着哼两句,跑调得厉害,惹得米娜捂嘴偷笑。
最后一句唱完,余音袅袅。王凯用力鼓掌:“牛逼!老赵,以后失业了可以去地下通道卖唱!”
我笑着把吉他放到一边。易南希忽然轻声说:“挺好听的。”她顿了顿,补充道,“比去年瞎弹那会儿强多了。”
易南希这场病来得凶,去得慢。
又在我那小屋里将养了三天,烧才彻底退干净,虽然人还有点蔫,但总算有了点精神头,能自己下地走动,也不用再顿顿喝粥了。
吃过早饭,我俩静静的窝在床上,“谢谢你这两天的照顾”易南希缩在我的怀里轻轻地说。
“伺候老婆不是应该的吗?以后咱俩就不要说谢这个字了。”
易南希看着我,笑嘻嘻的问:“这几天憋坏了吧?”
“我哪有心思往那方面想?”我顿了顿,“不过被你这么一提醒,确实有点憋得慌。唔……”
我还没说完话,易南希便吻了上来。“别,你大病初愈,别做太激烈的运动。”
易南希却用手指覆在我的嘴唇上示意我噤声:“今天我来伺候你,放心,我有分寸……”她的嘴巴一刻也没有离开我的身体,从脖子一路向下亲吻,沿着胸口亲到小腹,然后继续向下,我的龟头被一条湿滑的舌头舔到了。
我抬起脖子向下望去,易南希调皮而专注的看着我的阴茎,像一个品尝冰淇淋的孩子,在龟头和棒身来回舔舐,然后张开嘴比了比尺寸,把我的鸡巴含了进去。
身体传来一种别样的触感,我抚摸着她的头发忍不住低声呻吟起来。
易南希抬起眼睛看见我享受的表情,仿佛变成了一条受到鼓励的小狗,动作开始逐渐加速。
当我渐有射意,想把鸡巴从她的嘴里抽出时。易南希却一下拨开我的手掌,脑袋上下起伏的更有力了。
“啊……哦,射了……”我的精液汹涌喷射而出。
“咕噜~咕噜~”易南希停下动作,喉咙上下滚动,发出吞咽的声音。待我再无精液射出的时候,她才娇媚一笑,坐起来张开嘴给我看。
“满意吗?”易南希这时才有些不好意思。
“岂止满意,简直是超级满意。”我把她的头发揉得乱蓬蓬。
……
中午,王凯和米娜又带来了许多吃的,说是要庆祝老易身体康复,我们吃完饭打扫完屋子后一起把易南希和米娜送回女生宿舍楼下,看着她俩慢慢走进去,这才算彻底松了口气。
我和王凯并肩往自己宿舍楼晃悠,雪后的空气冷冽又清新,踩在积雪上咯吱作响。我抽出一根烟递给王凯,王凯摇摇头表示不抽,我自己点上。
“可算是好了,”王凯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呵出一大口白气,“这几天给我担心的,饭都少吃两碗。”
我斜他一眼:“我看你昨天啃猪蹄啃得挺香。”
“那不是化担忧为食量嘛!”他嘿嘿一笑,用胳膊肘撞我一下,“哎,说真的,老易没事就行。你这伺候得不错,值得表扬。”
回到久违的宿舍,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球鞋、泡面和一点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几天没人住,屋里有点冷清。
我俩各自收拾着东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王凯把包往床上一扔,忽然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又明显憋不住的、混合着得意和炫耀的表情,眼神飘忽,嘴角要笑不笑的。
“那什么……老赵,”他搓了搓手,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神秘兮兮,“我跟米娜……嗯……那什么了。”
我正把吉他靠墙放好,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什么了?”
“就,就那个了啊!”他有点急,比划了一个XXOO的手势,挤眉弄眼,“最后一步!懂了没?”
我动作顿住,猛地转头看他,眼睛瞪圆了:“……我靠!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
看我这么震惊,王凯更得意了,下巴微微扬起,假装咳嗽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但那飞扬的眉梢彻底出卖了他:“就那天晚上啊。在老易那儿,听完你弹琴唱完歌之后。”
我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时间线。那天雪下得很大,我们待到挺晚。
“然后呢?”我追问。
“然后不是散场了嘛,我和米娜往回走。雪特大,路都不好走。”王凯陷入回忆,眼神有点飘,“走到她们宿舍楼下,你猜怎么着?楼管阿姨估计看雪大,以为没人回来了,他妈的门给锁了!从里面锁了!”
我:“……”
“我敲了半天窗,阿姨才揉着眼睛起来,隔着窗户喊,『这么晚才回来!锁门了!明天早上再来!』”王凯学着楼管阿姨不耐烦的语气,然后又换上自己当时傻眼的表情,“我当时就懵了。米娜也傻了,站雪地里,冻得直哆嗦。”
“然后呢?”我听得来了劲。
“然后……那我总不能让她冻一晚上吧?”王凯一摊手,做出无奈又英勇的样子,“我就说,要不……去学校对面那宾馆开个标间,凑合一晚上?她犹豫了半天,脸红的跟什么似的,最后……点头了。”
他说到这儿,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我的反应。
我确实被这神展开惊得说不出话。
王凯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脸上的得意快溢出来了:“哥们儿……还得谢谢你。”
“谢我干嘛?”我一头雾水。
“谢谢你那天晚上吉他弹得好啊!唱了一首又一首,拖到那么晚!”他用力拍我肩膀,笑得贼兮兮,“要不然,哪来这么好的机会?天时地利人和,全齐了!”
我愣了好几秒,才消化完这个信息,看着他那一副“快夸我”的嘚瑟样,忍不住笑骂:“滚蛋!合着老子给你俩创造机会呢?”
“那是!”王凯理直气壮,“缘分!这都是缘分!不行,我被你租的那间房子刺激到了,我也得租个房子,夜夜笙歌,嘿嘿。”
他重新直起身,双手叉腰,长长舒了口气,像是完成了某项人生重大成就,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焕然一新的、带着点欠揍的满足感。
窗外,积雪映着月光,一片澄澈的安静。
宿舍里,王凯已经开始哼着不成调的歌,翻箱倒柜找干净床单被套,忙活得不亦乐乎。
我摇摇头,心里却也为这傻小子高兴。
只是忍不住想,米娜那么害羞的性子,当时得脸红成什么样?
王凯这家伙,行动力是真强。
自打有了和米娜在校外筑巢的念头,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天天捧着手机刷租房App,逮着我就问:“老赵,你说这个小区怎么样?离学校近,就是好像有点旧。”“哎哎,这个看着不错,就是贵了点……”
我被烦得不行,只好说:“光看有什么用,周末我陪你去实地看看。”
周末,我俩顶着寒风,在学校附近几个小区转悠了大半天。
不是户型奇葩,就是采光感人,要么就是房东事儿多。
最后,在王凯预算的上限边缘,还真找到一个不错的。
二室一厅,不算新,但收拾得干净,客厅宽敞,阳光能晒进来,厨房卫生间也像样。
王凯一看就走不动道了,眼睛里直放光,拉着房东问东问西,那架势恨不得当场签合同。
等房东一走,他立马垮下脸,抓着头哀嚎:“妈的!什么都好,就是租金有点小贵,咬咬牙也不是不行,但以后估计得天天啃馒头了。”
我看着他那副又喜欢又肉疼的纠结样,心里某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几乎没经过大脑思考就脱口而出:“要不……回去我跟老易说说?”
王凯一愣:“跟老易说啥?”
“这房子不是两室一厅吗?”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纯粹为兄弟考虑,“咱俩,加上老易和小米,四个人合租,分摊下来,压力不就小多了?而且地方也够用。”
王凯眼睛唰地亮了,猛地一拍大腿:“我靠!老赵!你真是个天才!这主意好啊!四个人热闹!还省钱!”他兴奋地原地转了个圈,已经开始畅想,“到时候我跟米娜一间,你跟老易一间,完美!客厅还能一起打游戏看电影!美滋滋!”
他搂住我肩膀,用力晃了晃:“兄弟!靠谱!就这么定了!你赶紧跟老易说!她肯定听你的!”
我被他晃得头晕,嘴上应着“行行行,我问问”,心里却有点发虚。
因为我清楚,刚才那个提议冒出来的时候,潜意识里噼啪闪过的念头,并不仅仅是为了帮兄弟省钱。
那念头是关于米娜的。是关于能经常看到她那安静害羞的笑容,能听到她细声细气说话,能在一个屋檐下,呼吸到有她存在的空气。
这个认知让我喉咙发紧,一股混杂着负罪感和隐秘渴望的情绪悄悄蔓延开来。
我赶紧把这念头压下去,告诉自己别瞎想,就是合租,就是帮兄弟,就是大家在一起热闹。
对!就是这样!
我看着他那副毫无心机的傻乐模样,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搅和得更乱了。只能含糊地点头:“嗯……再说,先得老易同意。”
过了两天,我和王凯好说歹说,总算把易南希和米娜又拉到了那套房子前。
易南希一进门,没像王凯那样大呼小叫,而是背着手,像个老干部视察似的,每个房间都慢悠悠转了一圈,伸手摸了摸墙壁,看了看窗户的密封性,又去厨房拧了拧水龙头,试了试马桶水箱。
她表情一直挺淡,看不出喜恶。最后她站在客厅中央,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评价:“还行,挺方正,光线不错。”
王凯悬着的心放下大半,赶紧凑上去:“嫂子你觉得行就行!关键是这客厅,到时候咱们摆个投影仪,看球赛多爽!”
易南希没接他话茬,反而扭头看我:“赵子健,出去看看。”
“啊?看什么?”
“周围环境。”她已经率先往外走了,“看看有没有适合晨练的地方。这以后要是住这儿,我不能天天跑学校湖边吧?”
我赶紧跟上。王凯也想跟来,被易南希一个眼神定在原地:“你陪着米娜再看看,细节方面女孩儿细心。”
王凯“哦”了一声,乖乖留下。
我跟着易南希下了楼。她还真不是随便说说,领着我绕着小区仔细转悠起来。她步子迈得稳,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这儿不行,车太多,尾气重。”
“这片小广场还凑合,就是地砖有点滑,雨后估计没法练。”
“咦?这个角落可以,”她在一片楼间的小空地上停下,这里避风,地面也平整,“清静,没什么人打扰。就这儿了。”
她像个勘察地形的特种兵,迅速确定了未来的“根据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一回头,看见我正瞅着她笑,她挑眉:“笑什么?”
“没,”我收回目光,心里软乎乎的,“就觉得你规划得挺长远。”
“废话,租一年呢,不得规划好?”她白我一眼,但嘴角好像弯了一下。
等我们回去,一开门,就看见王凯和米娜正站在阳台上,指着外面比划着什么。
听到动静,米娜回过头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亮晶晶的,那点害羞腼腆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未来的期待和憧憬。
“南希姐,子健哥,你们看!”她声音都轻快了许多,指着阳台,“这里阳光真好!我们可以在这里放两把躺椅,一个小茶几,下午可以在这里喝茶看书!”她又跑进客厅,比划着靠近窗户的那面墙,“这里,这里可以铺一块很大的地毯,软软的那种!我们就能坐在地上打游戏看电影了!”
她越说越兴奋,又跑到空荡荡的厨房:“还有这里,可以买好多可爱的碗碟,我可以学做饭!做给你们吃!”
王凯跟在她身后,傻呵呵地笑,满眼都是“我女朋友真棒”的骄傲,不停附和:“对!铺地毯!买投影仪!做饭!你想学啥我都陪你!”
我和易南希站在门口,看着米娜像只快乐的小鸟,在空荡荡的房子里飞来飞去,用语言和想象一点点填充着未来的家的模样。
连带着这间冰冷的屋子,都好像瞬间变得温暖而充满生机。
易南希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看着米娜那兴奋的样子,摇了摇头,低声对我说:“瞧给她激动的。”
但我看见,她看着米娜的眼神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笑意。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大片地洒进来,落在空荡的地板上,也落在米娜带笑的脸上,落在王凯傻呵呵的嘴角,落在易南希微微扬起的眉梢上。
灰尘在光柱里轻轻飞舞。那一刻,我忽然对“一起生活”这件事,有了无比真实和温暖的期待。
押金和首期租金刷出去的时候,王凯龇牙咧嘴地捂着胸口嚎了半天,但钥匙真正拿到手里,那点肉疼立刻被兴奋冲得无影无踪。
搬家是个大工程。
四个人零零碎碎的东西凑在一起,居然也堆满了小半个客厅。
折腾了一整天,才勉强把各自的东西归置进两个卧室和狭小的储物间。
房租是王凯出的大头,主卧自然归了王凯和米娜。
次卧小一些,我和易南希住。
房间不大,摆下一张双人床、一个衣柜和一张书桌就差不多满了。
易南希的东西不多,几件衣服,几本书,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保养刀具和手套之类的零碎,收拾得井井有条。
我的吉他靠在墙角,和她的东西放在一起,竟也不显得突兀。
当王凯在米娜的指挥下,把我们四个人当初在主楼前的合照裱进相框挂在客厅沙发上方的时候,真正的合租生活就这么仓促又自然地开始了。
早晨通常是最混乱的。
两个卫生间永远需要抢。
易南希每天会不耐烦地催我。
我经常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叼着牙刷开门,她已经换好了练功服,头发随意扎着,催我快点。
然后她出门去小区那个她选定的角落晨练,我则和王凯、米娜匆匆赶往不同的教学楼上课。
放学时间不一。
有时是我先回来,有时是易南希。
她如果先到家,多半会靠在客厅那个新买的软垫上看书,或者对着笔记本电脑处理事情,听到我开门的声音,会头也不抬地扔过来一句:“冰箱里有切好的水果。”或者“晚上想吃什么?”
如果我回来得早,则会自觉承担起备菜的任务——虽然炒菜的主力后来渐渐变成了王凯,他在这方面确实有点天赋。
米娜则会安静地帮忙洗菜、摆碗筷,把小小的餐桌布置得温馨整洁。
晚上,客厅那块厚厚的地毯成了我们的聚集地。
王凯真的搞来一个二手投影仪,效果一般,但四个人挤在一起看球赛或者电影,四个人开黑的时候吵吵嚷嚷的,也别有滋味。
有时我和易南希会靠在一起,我弹吉他,她偶尔会跟着哼几句,声音很低,却意外地好听。
王凯和米娜就窝在旁边的沙发里,一个打游戏,一个看舞蹈视频,互不打扰,却又奇异地和谐。
日子就像窗外的流水,平静而迅速地向前淌着。
我几乎是看着易南希的头发一天天长起来的。
从最初的齐耳短发,到渐渐盖住脖颈,现在已经能垂到肩膀下面了。
她晨练时不再像以前那样利落地把头发束成一个小揪,而是需要用一个更大的发圈才能把所有头发拢住。
又是一个周末的清晨,我醒得早,趿拉着拖鞋去阳台给那几盆绿萝浇水。视线不经意地往下一瞥,就定住了。
楼下那个清静的小空地上,易南希正在练拳。
朝阳的金辉洒在她身上,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暖融的光晕。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练功服,身影腾挪闪转,拳脚出击时依旧带着那股熟悉的、凌厉破空的气势。
但不同的是,随着她的动作,那一头已经长到背中的长发无法再被完全束缚,发尾挣脱了发圈的管辖,在她身后飞扬开来。
旋身时,青丝如墨瀑泼洒;踢腿时,发梢似流云掠空;定势时,长发又柔顺地贴回她脊背,随着她略微急促的呼吸轻轻起伏。
那不再是短发时的干脆利落,而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柔中带刚、刚柔并济的美。
力量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飘逸糅合在一起,竟让她平时略显冷峻的侧影,莫名多了几分生动的柔和。
我看得有些出神,连水壶里的水溢出来了都没察觉。
直到她一套拳打完,缓缓收势,抬手用手背擦了下额角的汗,似乎若有所觉,抬头往阳台这边望过来。
目光对上。
她微微挑眉,用口型无声地问:“看什么?”
我趴在阳台栏杆上,笑着朝她喊:“老易!你头发那么长,甩起来不碍事吗?”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飞扬的发尾,随即也笑了,扬声回过来,声音带着晨练后的清亮:“碍事!所以你得负责!以后早上帮我扎头发!”阳光跳跃在她带笑的眉眼和飞扬的发丝上,明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冬雪消融,枝条抽了新芽,北京的风里那点刺骨的寒意终于被温和的气息取代。
合租小屋里的暖气停了,窗户开始经常开着,吹进来的风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但日子却好像并没有因为春天的到来而变得悠闲。相反,我和易南希能待在一起的时间,肉眼可见地变少了。
大三下学期,我和王凯的课表依旧排得满满当当,实验、小组作业、各种Pre,忙得脚不沾地。
而易南希大四的课程突然松了下来,空出来的大把时间,她并没用来休息。
她开始早出晚归。
常常是我和王凯、米娜匆匆吃完早饭赶去上课时,她已经收拾妥当,背着一个装简历和材料的双肩包,利落地跟我们道别:“我走了。”然后快步下楼,去赶早高峰的公交车。
她奔波于这座城市的不同角落,去面试,去实习试岗。
有时候一天要跑两三个地方,从海淀到朝阳,再从朝阳到西城。
晚上回来时,脸上总是带着掩不住的疲惫,鞋子上沾着奔波的风尘。
客厅那块地毯,晚上经常只有我、王凯和米娜三个人。
投影仪打开,却常常没人真的在看。
我在赶第二天要交的代码,王凯在琢磨他的毕业设计方向,米娜则安静地对着平板电脑压腿、复习舞蹈动作。
等到易南希用钥匙打开门,通常都已经很晚了。她会先换鞋,把包放下,声音里带着倦意:“还没睡?”
“等你啊。”我通常会从电脑前抬起头,看着她脱下外套,露出里面可能为了面试而穿的、并不太舒服的衬衫。
她的头发长了很多,有时候忙碌一天,发梢都有些毛躁。
“吃饭了吗?”我问。
“在外面随便吃了点。”她揉着肩膀走过来,凑到我的电脑屏幕前看一眼,“还没弄完?”
“快了。”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外面汽车尾气和写字楼空调混合的味道。
她会去厨房倒杯水,然后坐在我旁边的地毯上,靠着沙发,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有时会就这么睡着,呼吸变得轻缓绵长。
我会停下敲代码的手,把她散落的头发拨到耳后,给她盖条薄毯。
只有在这种时候,夜深人静,其他人都回房了,我们才能安安静静地说上几句话。
说说她今天面试的公司怎么样,路上有多堵,或者我今天的课有什么趣事。
她的疲惫显而易见,但眼睛里有光,那是一种朝着明确目标努力的踏实感,虽然累,却并不迷茫。
有一次她回来得特别晚,都快凌晨一点了。
我还在客厅改一个Bug,听到开门声,看到她一脸倦容地走进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去洗漱,我热了杯牛奶给她。她接过去,小口喝着,我们并排坐在昏暗的客厅里,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把头轻轻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很轻的一个动作,却让我心里猛地一软。她很少在外流露出这种依赖的姿态。
“今天怎么样?”我低声问。
“累。”她闭着眼睛,声音含混,“站了一天,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我伸手,轻轻帮她按摩着小腿紧绷的肌肉。她舒服地叹了口气,往我怀里缩了缩。
“但挺值的,”过了一会儿,她又轻声说,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兴奋,“那家公司的主管好像对我挺满意,可能会让我跟进一个实打实的项目……”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彻底没了声响,靠在我肩头沉沉睡去。
窗外月色皎洁,春风透过纱窗吹进来,带着深夜的凉意。
我看着她安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比起白天那个雷厉风行、四处奔波的易南希,此刻的她显得格外柔软。
心里有点酸酸胀胀的疼,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踏实。
我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然后拿起扔在一旁的薄毯,轻轻盖住了我们俩。
好消息是在一个周四晚上传来的。
易南希进门时,脸上的疲惫还在,但眼睛里亮着光,嘴角压不住地上扬。
她没像往常一样先换鞋,而是把双肩包往地上一扔,一条“中华”递到我面前,我惊讶的看着她,她的声音都带着点轻快的调子:“面上了!”
“哪家?”王凯最先反应过来,嗷一嗓子跳起来。
“真哒?太好了南希姐!”米娜也惊喜地笑起来。
我心里一松,跟着笑了:“可以啊老易!哪家公司?什么岗位?”
“就之前跟你们提过的那家,做智能硬件的,在西二旗那边。”易南希弯腰换鞋,语气努力保持平静,但那份高兴劲儿藏不住,“职位是项目助理,实习期。他们总经理直接面的,说……”她顿了顿,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他说我形象气质不错,挺沉稳,适合跟着他处理些对外协调的活儿。”
“总经理助理?”王凯吹了声口哨,“牛逼啊老易!那可是核心部门核心岗位!以后就是易总了!”
“少来,”易南希笑骂一句,但明显很受用,“就是打杂的。”
“必须庆祝!”王凯大手一挥,转身就往厨房冲,“今晚都别跟我抢!哥们儿露一手大的!红烧肉!油焖大虾!再整几罐啤酒!”
米娜也开心地跟进去帮忙:“凯哥我给你打下手!”
我走到易南希身边,接过她手里的包放下,仔细看她:“累坏了吧?这阵子。”
“还行,”她舒了口气,抬眼看向我,眼睛亮晶晶的,“值了。”
晚上这顿饭吃得极其热闹。
王凯果然使出浑身解数,弄了满满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还非要开两罐啤酒。
气氛烘到这儿,我也高兴,拆开易南希带回来的软中华,先扔给王凯一盒。
王凯看了看米娜,没伸手。
米娜用下巴点了一下烟盒的位置说:“难得今天高兴,这是南希姐的一点心意,抽吧。”
王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挠挠头说:“不抽了,不抽了,这要是把烟瘾再捡起来怎么办。”
易南希斜楞我一眼说:“看人家凯子,你多学着点。”
看着易南希明显放松下来的侧脸,加上几杯啤酒下肚,我的嘴上就没把门,笑着用筷子虚点她:“可以啊易总,这就打入公司高层内部了。哎,你们那总经理……男的女的?多大年纪?看你形象气质好……啧啧,小心点啊,别被人潜规则了。”
话一出口我就有点后悔,这玩笑似乎有点过。
果然,易南希还没说话,王凯嘴里叼着半只虾,含糊不清地先嚷嚷开了:“潜规则老易?哈哈哈哈!老赵你是不是喝多了?就老易这身手,这脾气?谁潜谁啊?谁那么想不开敢潜她?至今为止我就没看见过能让老易吃亏的人!她老板要真有那心思,怕不是想横着进ICU!”
米娜在一旁捂着嘴笑,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易南希本人倒没生气,反而慢条斯理地剥完一只虾,把虾肉丢进我碗里,然后拿起纸巾擦了擦手,这才抬眼睨我,嘴角噙着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赵子健。”
“哎。”我赶紧应声。
“你刚才说……谁潜规则谁?”她语气平平,但眼神里那点危险的光我又太熟悉了。
我立刻认怂:“我错了!老易!我嘴贱!自罚一杯!”说完赶紧把手边的啤酒干了。
她哼笑一声,没再追究,转而说起公司环境不错,同事看起来都挺友好之类的话。
但我看着她在灯光下言笑晏晏、自信大方的样子,想起她练武时的凌厉,想起她生病时的脆弱,想起她奔波面试时的坚韧,心里那点因为玩笑而起的细微别扭,忽然就散了。
王凯说得对。
她是易南希。
能让她吃亏的人,大概还没出生呢。
这晚的酒喝得有点上头。
王凯咋咋呼呼地灌酒,易南希心情好,来者不拒,我也陪着喝了不少。
最后桌上一片狼藉,空啤酒罐东倒西歪。
米娜早早躲到一边喝着可乐,看着我们仨傻乐。
收拾完残局,王凯搂着米娜晕乎乎地回主卧了。我扶着脚步有点飘的易南希回到我们的小次卧。
一关上门,她就把全身重量都靠在了我身上,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喷在我颈窝里,痒痒的。
我把她扶到床边坐下,她却不老实,顺势搂住我的腰,仰起脸看我。
灯光下,她眼睛湿漉漉的,比平时更亮,脸颊绯红,一直蔓延到耳根。
“赵子健……”她声音带着醉后的软糯,拖长了调子,“我今天……真高兴……”
“看出来了。”我笑着拨开她额前有些汗湿的头发。
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说那家公司多气派,说总经理看起来很专业,说以后实习要认真干,说不定能留下,说攒了钱我们可以换个大点的房子,说得给我买把更好的吉他……她平时话不多,更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畅想未来的时候。
酒精让她卸下了所有冷静自持的伪装,像个拿到心爱糖果的小孩,兴奋地规划着一切,眼睛里有光在跳跃。
我听着,心里软成一片,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好,都听你的。”
说到兴头上,她突然毫无征兆地用力一推,把我按倒在床上,自己跨坐上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睛里烧着酒意和某种更炽烈的情绪。
“赵子健……”她俯下身,鼻尖几乎蹭到我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蛊惑人心的哑,“……庆祝还没结束呢……”
我呼吸一滞,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主动和眼底的火焰烫得心跳骤快。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顺理成章又激烈异常。
她动作急切、热情和大胆,甚至带着点蛮横的占有欲,像是要把积攒的兴奋和快乐通过这种方式彻底宣泄出来。
细密的汗珠从她额角渗出,沿着脸颊滑落,滴在我胸口。
她仰着头,喉间溢出难以抑制的声响,一声接一声,又媚又哑,在狭小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被她带得也有些失控,但残存的理智让我有点慌,手掌下意识地捂她的嘴,气息不稳地提醒:“嘘……老易……小声点……王凯他们……”
她拉下我的手,扣在枕边,湿漉漉的眼睛盯着我,我此刻像是个即将被强奸的小姑娘。
易南希嘿嘿一笑,非但没收敛,反而像是被激发了某种胜负欲,腰肢摆动得更厉害,声音拔高,带着挑衅的喘息:“怕什么……他们……呃……自己不会……也……”
话没说完,她自己先顿住了。
因为就在她声音暂歇的间隙,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辨的、属于女孩子的轻哼和呜咽,伴随着床板轻微的吱呀声,隐隐约约地从隔壁主卧的方向透墙传了过来。
虽然微弱,但在夜深人静的此刻,听得格外分明。
我和易南希的动作同时停住,面面相觑。
一秒。
两秒。
“噗——”她先忍不住,伏在我胸口闷闷地笑起来,肩膀抖得厉害。
我也憋不住笑出了声。
这隔音……真是绝了。
易南希笑够了,抬起头,眼角都笑出了泪花。
她看着我,眼神里那点挑衅和狡黠更重了,故意拖长了声音,扬声道:“哟——看来隔壁……战况也挺激烈啊?”
她这话音还没完全落下,隔壁的细微声响像是被按了暂停键,骤然消失,陷入一片死寂。易南希得意地冲我眨眨眼,那表情仿佛在说“看吧”。
紧接着,她像是为了证明什么,或者纯粹就是酒劲上头加上好胜心起,猛地重新动了起来,比刚才更凶更野,声音也彻底放开,又响又放荡,毫不掩饰,简直像是在跟隔壁打擂台。
我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也被她这难得的疯劲儿彻底点燃,顾不得那么多了,搂紧了她,投身于这场由她主导的、酣畅淋漓的“庆祝”之中。
就在我们都快要攀至顶峰、忘乎所以的时候——
“咚!咚!咚!”墙壁突然被重重敲响了三四下。紧接着,王凯那故意拔高带着明显恼羞成怒意味的吼声穿透隔音不佳的墙壁清晰地传了过来:
“喂!隔壁的!差不多得了啊!体谅一下邻居行不行!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一瞬间的寂静。然后——
“噗哈哈哈——”我再也忍不住,爆笑出声。
易南希也趴在我身上,笑得浑身发软,眼泪直流,一边笑一边喘:“他……他们自己不行……还怪我们……”
隔壁又传来王凯气急败坏的一句“谁不行了!”以及米娜似乎慌忙捂住他嘴的微弱动静和一声模糊的娇嗔。
这下,我们俩彻底笑瘫在了床上,之前那点旖旎气氛被冲得七零八落,只剩下满室欢脱和尴尬,还有墙壁那边隐约传来的、王凯似乎在被“教育”的求饶声。
易南希笑够了,重新躺回我怀里,脸颊贴着我汗湿的胸膛,还在止不住地咯咯笑。
我搂着她,听着她笑,听着隔壁隐约的闹腾,看着窗外漏进的月光,心里被一种巨大而澎湃的温暖和快乐填满。
……
时间溜得飞快,蝉鸣声起时,我们迎来了合租后的第一个暑假。
气氛和几个月前已经截然不同。
易南希正式毕业,兴奋给我看她的毕业照。
同时实习期结束,凭着那股拼劲和确实出色的能力,顺利转了正,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上班族”。
她忙得脚不沾地,每天早出晚归,西装套裙取代了运动服,脸上化了淡妆,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整个人透着一股干练的锐气。
暑假?
对她来说不存在的。
王凯家里来了电话,催他回去帮忙照看地里的活计。
他一边哀嚎着不想面对东北的烈日和黑土,一边老老实实开始收拾行李。
米娜则收到了保研成功的正式通知,高兴得不得了。
王凯收拾行李的时候,她就在旁边晃悠,最后小声提出:“王凯……我……我还没见过真正的黑土地大平原呢……能跟你回去看看吗?”
王凯愣了几秒,随即喜上眉梢,差点把行李箱扔上天,拍着胸脯保证:“必须能!带你看看咱家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大苞米地!绝对比公园壮观!”
于是,暑假正式开始后,热闹的出租屋一下子冷清下来。
易南希踩着高跟鞋匆匆出门上班,王凯拖着巨大的行李箱、领着好奇又雀跃的米娜踏上了回东北的火车。
门一关,屋子里就剩下我一个人。
哦不,准确地说,还有米娜。
她只打算去王凯家玩一周左右,看看风景,体验一下,然后就返回北京。
王凯自然是一万个舍不得,但米娜态度很坚持,说不能打扰他太久,而且回来还要准备研究生阶段的一些事情。
一周后,米娜果然如期回来了。
她晒黑了一点,但精神很好,给我们看她和王凯在玉米地里的合影,还有她抱着巨大向日葵笑得灿烂的照片。
她说东北的天特别蓝,云特别低,地里特别开阔,就是蚊子太凶了。
王凯则留在了老家,开始了他的“农夫”生活,每天在朋友圈发各种庄稼的照片,以及抱怨腰酸背痛的哭嚎。
于是,这套两居室里,白天就只剩下我和米娜。
这感觉有点奇妙。
在此之前,我和米娜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好几个月,但真正单独交流的机会并不多。
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作为“王凯的女朋友”和“易南希的男朋友”存在,话题也总是围绕着那两个人。
现在,突然变成了我们俩留守。
起初确实有点尴尬。
早上易南希出门后,我们会在客厅或者厨房碰见,互相点点头,说一句“早啊”,然后就各自回房,或者她去看书,我去拨弄吉他。
但日子总要过。冰箱会空,垃圾要倒,地板得拖。总不能等易南希下班回来或者等王凯远程指挥。
第一次我试着做饭,弄了个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米娜的房门问她吃不吃。
她有点惊讶,但还是出来了,安静地吃完,然后主动把碗洗了。
第二次,她尝试煲汤,材料放多了,锅差点扑出来,我正好路过厨房,手忙脚乱地帮她关了火,处理了残局。
慢慢地,一种无言的默契就形成了。
我会负责买菜和重一点的打扫,她则会细致地擦拭家具、整理杂物。
谁先起床谁就煮上粥,另一个负责煎蛋或者热馒头。
中午如果都不出门,会默契地一起简单弄点吃的,有时是拌面,有时是炒饭。
她切菜,我掌勺,或者反过来。
不需要太多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对方需要什么。
下午,她经常会在地毯上铺开瑜伽垫,换上练功服,开始压腿、拉伸,复习舞蹈动作。有时她会开着手机播放柔和的钢琴曲。
有一次,我看着她的身影,忽然拿起墙角的吉他,试着跟上她动作的节奏,弹奏一些舒缓的旋律。
她动作顿了一下,回头看我,有点惊讶,随即笑了笑,没说话,继续她的练习,但明显调整了节奏,更贴合我弹奏的节拍。
从那以后,这几乎成了我们下午的固定节目。
她练舞,我弹吉他。
有时是我即兴发挥,有时是她提出想练某支曲子,我就试着找谱子配合她。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她流汗的额头和舒展的肢体上,空气中只有吉他的旋律和她轻微的喘息声。
我们的话依然不多,但那种沉默不再令人不适,反而有种宁静的融洽。
偶尔她会在我弹完一段后轻声说“这里慢一点会更好”,或者我会在她完成一个高难度动作后由衷地说“厉害”。
我们会聊起各自专业有趣的事,她会说舞蹈生的辛苦和乐趣,我会吐槽代码的枯燥和破解Bug的成就感。
也会聊起王凯和易南希,笑着分享那两人干的傻事。
易南希一早出门,高跟鞋的声音消失在楼道后,整个空间就只剩下我和米娜。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米娜似乎很享受这种安静。
她通常会先看一会儿书,或者对着平板电脑复习舞蹈视频。
快到中午时,她会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然后轻声问我:“子健哥,我现在练会儿舞,会不会吵到你?”
我通常都摇头。于是她会笑笑,去房间换上贴身的练功服,把地毯稍微卷起一角,露出底下光洁的地板。
她练舞的时候很专注,神情和平时的羞涩腼腆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沉静的、近乎神圣的光彩。
压腿、下腰、旋转、跳跃……每一个动作都舒展到极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美和力量感。
汗水很快会浸湿她的额发和后背,勾勒出流畅而诱人的身体线条。
我起初只是在一旁看着,偶尔拿起吉他即兴配点背景音。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的目光开始在她身上停留得越来越久。
看她扬起脖颈时脆弱的弧度,看她后弯腰时绷紧的腰腹曲线,看她旋转时飞扬的发梢和裙摆下白皙修长的腿……我的视线像是不受控制,变得越来越大胆,越来越放肆,带着一种纯粹的、男性对美丽事物的欣赏,以及……一些更深层的、躁动的打量。
她每次跳完一支完整的曲子,都会微微喘着气,脸颊泛红地看向我,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期待。
而我,几乎成了一种习惯,会放下吉他,给她鼓掌,然后评价几句。
“刚才那个连续旋转真稳,一点都没晃。”
“情绪到位了,就是最后落地那一下感觉还能更轻。”
“这曲子适合你,柔中带刚。”
我的评价算不上多专业,但足够认真。她总是听得很仔细,有时会点头,有时会追问:“真的吗?哪里还能更好?”
有一次,她跳完一支特别耗体力的现代舞,累得直接坐在地板上,胸口起伏,汗珠顺着锁骨滑落。
我递给她一瓶水,她接过去,仰头喝了几口,忽然看着我,很轻地说了一句:“子健哥,其实……我挺喜欢跳给你看的。”
我愣了一下。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水瓶,声音更低了:“王凯……他从来不会看这些。每次我跳完问他,他就只会挠着头傻笑,说『挺好挺好』、『老婆真厉害』……我知道他是真觉得好,但他不懂……”
她的语气里并不是抱怨,只是一种淡淡的失落,以及此刻话语里透露出的、某种寻求“知音”般的意味,却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在我心里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我看着她汗湿的侧脸和微微颤动的睫毛,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干。
心里某个地方轻轻动了一下,一种混合着被信任的满足感和某种隐秘悸动的情绪悄悄蔓延开来。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他性格就那样。其实他心里肯定觉得你跳得特别好。”
“嗯,我知道。”米娜抬起头,对我笑了笑,那笑容干净又柔软,带着点依赖,“所以,谢谢你愿意看,还跟我说这些。”
阳光正好落在她身上,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光晕。那一刻,她美得惊人。
我移开视线,拿起旁边的吉他,胡乱拨了几个和弦,试图掩盖突然加快的心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没事儿,”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你跳得确实好,我看着也挺享受。”
空气似乎变得有些粘稠,某种微妙的气息在安静的客厅里无声流淌。
米娜说:“我再跳一个吧,你帮我看看还有什么问题。”
当她跳到最后一圈,她的足尖似乎绊了一下,或者只是力竭了,身体猛地一个趔趄,失去平衡,低呼一声就朝旁边倒去。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跨前两步,伸手接住了她。
她整个人撞进我怀里,冲击力让我们都踉跄了一下。
我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隔着薄薄的、被汗水濡湿的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温热、剧烈运动后的颤抖,以及惊人的柔软。
她靠在我胸前,急促地喘息着,热气一下下喷在我的锁骨上,又热又痒。她的头发扫过我的下巴,带着洗发水的清香和汗水的微咸。
我们都僵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她尚未平复的、沉重的呼吸声,还有我胸腔里骤然失控的心跳,咚咚咚,撞得耳膜发疼。
我低头,她抬头。四目相对。
她的眼睛因为惊吓和运动而湿漉漉的,蒙着一层水汽,脸颊绯红,嘴唇微微张着,像是受惊的鹿,却又带着一种全然不设防的、诱人的脆弱。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理智、顾忌、兄弟情谊在那一刻被某种更原始、更强烈的冲动烧得干干净净。
我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吻住了她那两片微微颤抖的、看起来异常柔软的唇。
触感比想象中更温软,带着她呼吸里的甜味和一丝汗意。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身体瞬间绷紧,喉咙里发出一声极细微的、类似呜咽的声响。
我以为她会推开我,会给我一巴掌。
但她没有。
那最初的僵硬只持续了一两秒,然后,她绷紧的身体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软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非但没有推开我,反而像是认命般,又像是某种默许,微微仰起头,生涩地、试探性地回应了这个吻。
这个回应像是一桶油,猛地浇在我心里那簇邪火上。理智彻底崩断。
我搂着她腰的手臂猛地收紧,将她更紧密地压向自己,加深了这个吻,变得急躁而具有侵略性。
另一只手从她的胳膊滑下,抚过她汗湿的、微微颤抖的脊背,感受到那惊人的柔软和曲线。
她和易南希太不一样了。
易南希的身体是柔韧而充满力量感的,搂在怀里能感受到肌肉的线条和蕴藏的爆发力。
而米娜,像一汪水,柔软得不可思议,仿佛轻轻一用力就会化开。
她的乳房紧紧贴着我的,那饱满而柔软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传来,规模显然比易南希要丰腴许多,甚至能感觉到那两颗软中带硬的乳头,随着她急促的呼吸,一下下挤压着我的胸膛,带来一种令人眩晕的刺激。
我们跌跌撞撞地倒在了旁边那张厚厚的地毯上。唇齿交缠的声音,粗重的喘息声,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在安静的客厅里被无限放大。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在她汗湿的背脊上滑动,试探着从衣摆下方探入,触摸到那光滑得惊滚烫的皮肤。
她猛地颤栗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像是哭泣又像是享受的鼻音,却没有阻止,反而将身体更紧地贴向我。
意乱情迷。神魂颠倒。最后一丝负罪感被汹涌的欲望彻底吞没。
我把米娜压在身下,米娜早已经被我扒的精光,我低头一看米娜小腹处那团柔软的阴毛已经粘上了点点露珠,她的身体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我把肉棒一点点挤进米娜的阴户,米娜的鼻腔中发出阵阵闷哼。
她的阴道并不像易南希那么紧致有力,但却柔软充满弹性,一圈圈有层次的收缩,然后在肉棒的冲击下一层层荡漾开。
米娜的叫声尖细,随着我操干的频率,有节奏的呻吟。
之前她和王凯做爱时,我曾经隐约听到过,不过那时候多是闷哼,不像现在叫的这么肆无忌惮。
我的眼睛在她面若桃花的脸上,与果冻一般的乳房上来回巡视,晃得我有些眼晕,快感积累的越来越强烈,终于腰眼一麻……我低吼一声将精液注射进米娜的身体。
意识的回笼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激烈的喘息渐渐平复,黏腻的汗水在皮肤上慢慢变凉。
客厅里只剩下窗外持续不断的蝉鸣,以及我们两人尚未完全平稳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敲打着死寂的空气。
我仰面躺在地毯上,胸膛还在起伏,手臂却僵硬地松开。
米娜瘫软地伏在我身上,脸颊贴着我汗湿的胸口,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她的表情。
刚才那场失控的、炽热的纠缠,像一场短暂而疯狂的梦。此刻梦醒了,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现实和迅速滋生的、冰冷的恐慌。
我……做了什么?
王凯的脸,易南希的脸,交替在我眼前闪过。
兄弟捶着胸脯吹嘘“我女朋友真好”的嘚瑟样,易南希挑眉看我时那带着信任和些许占有欲的眼神……像一根根针,狠狠扎进我此刻空洞的神经里。
我猛地坐起身。
这个动作惊动了趴在我身上的米娜。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慌乱地从我身上滚落,蜷缩到一旁,手忙脚乱地拉扯着自己被揉皱的练功服,试图遮住裸露的皮肤。
她始终低着头,长发垂落,完全挡住了脸,只有通红的耳根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她的无措和羞耻。
我们之间隔开了一点距离。地毯上还残留着方才疯狂的痕迹。
沉默像厚重的淤泥,堵塞了喉咙,让人窒息。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米娜的声音极低、极轻地响起来,带着事后的沙哑和一种茫然的颤抖,像风中即将破碎的蛛丝。
“……我们……”她吸了一下鼻子,声音哽咽住了,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接上,“……好像犯错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带着一种迟来的、沉重的、无法挽回的认知。
这句话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缓慢地割开了最后那层自欺欺人的薄膜。
所有的侥幸、所有的冲动借口,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只剩下赤裸裸的、丑陋的背叛。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道歉?
解释?
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我能说什么?
说一时冲动?
说情不自禁?
说都怪气氛太好?
狗屁!错了就是错了。对王凯,对易南希,对眼前这个蜷缩着、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米娜,也对我们自己。
……
夜晚的出租屋沉入一片寂静,只有空调运转的低鸣。
易南希背对着我,蜷缩在我怀里,呼吸均匀,已经睡熟了。
我的手习惯性地搭在她腰间,指尖无意识地轻抚着她睡衣下缘裸露的温热皮肤,再往上,便能触及她胸前充满弹性的乳房。
她的身体我很熟悉,柔韧,紧实,带着长期锻炼形成的流畅线条,抚摸时能感受到肌肉微微绷紧的弹性。
但此刻,我的指尖停留在那里,脑子里浮现的却是白天客厅地毯上,另一具身体的触感——米娜的。
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柔软,像温热的面团,像饱满的、汁水丰沛的果实,毫无保留地陷落,带着汗湿的滑腻和惊人的弹性,尤其是在做出那些高难度舞蹈动作时,那种柔韧与力量的结合……
我猛地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几乎掐痛了易南希。
她在我怀里轻轻动了一下,含糊地嘟囔了一声,但没有醒。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和恐慌瞬间攫住了我。
我在干什么?
抱着女朋友,却在脑子里回味和另一个女孩的触感?
一个是我兄弟的女朋友!
可理智的堤坝在白日那场失控的缠绵后,似乎已经千疮百孔。欲望像毒藤,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越勒越紧。
白天,易南希在家时,我和米娜还能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静。
但那种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我能感觉到米娜看我时,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东西,不再是以前那种纯粹的、看向“闺蜜男友”的清澈目光。
那目光里掺杂了羞怯、不安,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负罪感的迷恋。
而当我的视线与她在空气中偶然相撞时,她会像受惊的小鹿般迅速移开,脸颊泛起红晕,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眼神经常飘忽着,不知落在何处,带着明显的酸涩和走神。
那种情态,与她平时在王凯面前那种被呵护的、略带羞涩的安稳感完全不同,是一种更脆弱、更引人探究的风情。
易南希下班回来,经常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我在厨房炒菜,米娜在旁边摆碗筷;或者我抱着吉他,米娜在地毯上放松拉伸。
屋子里飘着饭菜香,或者回荡着音乐声。
她会放下包,换上家居服,看着我们,然后对我说:“哟,小日子过得不错啊。”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会赶紧凑过去帮她捏捏肩膀:“累了吧?马上吃饭。”
米娜也会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喊一声“南希姐回来啦”。
直到某天晚上,易南希加班到很晚才回来,我和米娜已经各自回房。
我听到动静出去看她,她看起来很累,洗完澡躺在床上,忽然没什么预兆地问了一句:
“赵子健,你和米娜……现在相处得挺好啊?”
我愣了一下,点头:“嗯,她人挺好的,也挺细心。”
易南希翻了个身,背对着我,声音有点闷:“哦,挺好。”
然后就没再说话了。
我知道这危险,知道这是在玩火,知道每多一次都是往深渊多滑一步。
可每当易南希出门上班,房门咔哒一声轻响落下,屋子里只剩下我和米娜时,那种令人窒息又兴奋的暧昧空气便开始无声地弥漫。
我们像两个默契的瘾君子,甚至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引诱。
一个眼神的碰撞,一次看似无意的手臂相擦,就能瞬间点燃白天压抑的所有记忆和渴望。
然后便是又一次的沉沦。在地毯上,在沙发上,甚至有一次在她房间的门后,面对着我们合影相框,急促而慌乱。
她的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像没有骨头,可以轻易摆弄成各种姿势,却又蕴含着舞蹈者特有的核心力量,能在极致的柔软中爆发出惊人的缠绞和律动。
那是一种与易南希的柔韧力量感完全不同的、更蚀骨销魂的体验。
她在这方面极具天赋,学习能力惊人,带着一种豁出去的、飞蛾扑火般的热情,每一次都像最后一次般投入。
汗水浸湿她的长发,黏在潮红的脸颊和脖颈上,眼神迷离,嘴唇微张,发出细碎而压抑的呜咽。
这太疯了。
也太致命地吸引人。
每一次结束后,巨大的空虚和负罪感会如同冰冷的潮水般袭来,将我们浇得透心凉。
我们会慌乱地分开,整理衣物,不敢看对方的眼睛,空气中弥漫着羞耻和沉默。
但下一次,当独处的机会来临,那该死的、罪恶的吸引力又会轻而易举地摧毁所有脆弱的防线。循环往复。
我搂着熟睡的易南希,感受着她平稳的呼吸,心脏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沉甸甸地往下坠。
这栋房子,曾经充满了朋友相聚的欢笑和恋人的温馨,如今却像一座藏着致命秘密的华丽囚笼。
而我们,都是困在里面的囚徒,明知前方是毁灭,却停不下走向它的脚步。
明天,王凯就要从老家回来了,我和米娜最后疯狂了一天后,赶在易南希下班前柔情蜜意的做了一顿晚饭。
晚上7点,易南希面无表情的推开门,看见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衣服没换,手也没洗坐在餐桌边:“吃饭!”
我心中一惊!
难道她发现了?
那顿晚饭吃得异常沉闷。
空气像是凝固了,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
桌上的三菜一汤还冒着热气,香味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东西隔绝在外,引不起丝毫食欲。
易南希低头默默吃着饭,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米粒,没怎么夹菜。
我和米娜更是坐立难安,眼神躲闪,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
白天在客厅地毯上的疯狂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子里闪回,带着灼人的温度,烧得我脸颊发烫,只能用力低头掩饰。
寂静中,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被放大。
我听到米娜轻微吞咽的声音,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
我忍不住,极快地抬眼看了一下对面的米娜,想确认她的状态。
恰好,她也正偷偷瞄向我。
四目相对。
只是一瞬间,甚至不到半秒,我们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各自弹开视线。
但足够了。
那短暂交汇的眼神里,残留的慌乱、羞耻,以及一丝难以彻底斩断的、纠缠后的黏腻,在死寂的饭桌上,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柴,刺眼而灼目。
“啪嗒。”
易南希的筷子轻轻放在了碗沿上。我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跳动。
她慢慢抬起头,目光先是在我脸上停顿了两秒,那眼神平静得可怕,像结了冰的湖面。
然后,她转向米娜,同样静静地看了几秒。
米娜的头几乎要垂到胸口,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发白。
易南希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声音很平,没有一丝波澜,却像钝刀子一样慢慢割过来:“赵子健。”
我喉咙发干,头皮发麻,不敢应声。
“你和米娜,”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空气彻底凝固了。窗外的蝉鸣消失了,世界只剩下我擂鼓般的心跳和易南希那双冰冷审视的眼睛。
我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水泥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能说什么?
否认?
狡辩?
在那样一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面前,任何谎言都显得可笑而卑劣。
我死死地盯着碗里那几粒米饭,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沉默,成了最直白的供认。易南希看着我,看了很久。
然后,我听见她极轻地、几乎像叹息一样吸了一口气。
紧接着,我看到了我此生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她没有哭闹,没有尖叫,甚至没有一句质问。
她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蓄满了泪水,然后,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的泪珠就那么直直地、无声地滚落下来。
不是抽泣,不是哽咽,就是那样安静地、汹涌地流淌,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一直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任由眼泪肆意奔流。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失望和破碎感,像玻璃被敲碎后,残存的、尖锐的裂痕。
我被那目光钉在原地,浑身冰凉,血液都仿佛冻结了。每一滴泪都像烙铁,烫在我的心上。
“南希姐!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米娜慌乱的声音带着哭腔响起,她猛地站起身,手足无措地扑过来,想要去拉易南希的胳膊,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我们……我们只是……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易南希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回应,依旧只是看着我,眼泪流得更凶。米娜的劝阻和道歉在她无声的泪眼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可笑。
空气死寂,只剩下米娜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喘息,和我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易南希的眼泪还在无声地流,可她的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去。
她缓缓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她没有看瘫软在一旁语无伦次的米娜,目光像钉子一样牢牢锁着我。
然后,她转身,走向电视柜旁的那个抽屉,我知道那里面放着一些工具箱和杂物。
她蹲下身,拉开抽屉,翻找了几下,拿出了一样东西。
一把银色的剪刀,平时用来拆快递或者修剪家里那几盆绿萝的枯枝。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血液轰地一下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冷的恐惧。
她想干什么?
米娜也看到了那把剪刀,吓得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软在椅子上,抖得像是风中的落叶,声音破碎:“南希姐……不要……求求你……别……”
易南希握着剪刀,一步步朝我走过来。
她的脚步很稳,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是一片冰冷的决绝。
我僵在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的本能叫嚣着躲开,但更深重的负罪感和一种破罐破摔的绝望把我钉在了原地。
我甚至荒谬地想,如果她真要捅我一下,那也是我活该。
更何况,就算我想反抗,又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她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然后,出乎意料地,她并没有举起剪刀。
而是伸出了另一只空着的手,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到我的脸颊。
那触感带着泪水的湿意,轻柔得近乎诡异,像是一场告别前的最后确认。
她的指尖沿着我的颧骨缓缓滑动,眼神复杂地流淌着,那双曾经清亮锐利、总是带着几分戏谑或专注的眼睛,此刻浸在泪水里,像两潭被搅乱的深水。
她极其认真地看着我,眼神复杂地变换着,像快速翻动的书页。
最初是一丝残存的、几乎本能的柔情,像看着一件曾经无比珍爱、却突然被打碎的宝物;那柔情迅速被汹涌的痛苦覆盖,看得我心口锐痛;紧接着,失望和难以置信漫上来,像冰冷的潮水;最后,所有情绪都沉淀下去,凝固成一种令人心寒的、彻底的决绝。
她就用那种决绝的眼神,死死地盯了我几秒钟,仿佛要将我此刻的狼狈、懦弱和不堪深深烙印进去。
然后,她猛地收回了手,抓住了自己脑后那一把已经长到背中的、乌黑顺滑的长发!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一丝颤抖。
“咔嚓!”
清脆而利落的断裂声,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开,尖锐得刺耳。一绺长长的头发被她齐根剪断,松散下来,垂落在她肩头,又缓缓飘落在地板上。
米娜倒吸一口冷气,捂住了嘴,眼泪流得更凶。
我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那剪刀狠狠剪了一下,骤然缩紧,疼得无法呼吸。
易南希的动作没有停下,一下,又一下,机械而精准。
剪刀开合的声音不断响起,像是冷酷的倒计时。
长长的发丝纷纷扬扬地落下,散落在她的脚边,像一场黑色的雪。
她把自己剪成了一个参差不齐的、近乎狼藉的短发,带着一种决绝的、自毁般的意味。
最后一下剪完,她随手将剪刀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她看也没看地上那堆属于过去的长发,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也没有看旁边瑟瑟发抖的米娜。
转过身,背脊挺得笔直,一步步走向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没有关严,留下一条缝隙,灌进来楼道里冰冷的风。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米娜,以及满地狼藉的、黑色的发丝,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那扇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没有摔响,却比任何巨响都更沉重地砸在我心上。
屋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米娜瘫坐在椅子上,还在无声地流泪,身体微微发抖。
我僵在原地,目光空洞地看着地上那摊散落的、乌黑的长发,每一根都像是从我心口硬生生剪下来的,带着血淋淋的痛楚。
我甚至都不知道米娜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易南希。
第二天下午,门被敲响了。不是她。是两个陌生的女生,表情有些尴尬和拘谨,说是受易南希所托,来帮她拿东西。
我木然地让开门。
她们沉默而迅速地走进次卧,开始收拾易南希留下的物品。
衣服、书、笔记本电脑、那些保养器械的零碎……她带走了一切属于她的痕迹,干脆利落,就像她剪断长发时一样决绝。
我靠在门框上,看着那个曾经充满她气息的空间一点点变得空旷,心脏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冷风嗖嗖地往里灌。
米娜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一直没有出来。
搬东西的女生离开时,其中一个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我一个小信封:“南希姐让给你的。”
我颤抖着打开那个薄薄的信封,指尖冰凉。
拆开,里面只有一张便签纸。
上面是易南希那熟悉又陌生的娟秀字体,简洁,冰冷,像她最后看我的眼神:
“赵子健,
我曾以为你是湖边的风,
清爽,真诚,能吹进我心里。
原来只是我自己的幻想罢了。
各自安好,不必再见。
——南希”
短短几行字,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眼里,刺进心里。
视线瞬间模糊,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决堤而出,砸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我攥着那张轻飘飘的纸,却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五脏六腑都蜷缩起来,疼得无法呼吸。
我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在那堆属于她的断发中间,哭得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米娜回来收拾行李。
她拖着行李箱离开时,眼睛红肿,不敢看我,只在门口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声音轻得像叹息,然后便匆匆下楼,消失在楼道拐角。
偌大的出租屋,彻底只剩下我一个人。安静得可怕,每一处角落都残留着过往热闹的幻影,如今却只剩下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空荡。
直到下午王凯回来。
他是带着东北阳光的气息和一身疲惫回来的,黑了些,也壮实了些,拎着个大编织袋,里面塞满了家里给的土特产。
他用钥匙打开门,嗓门依旧洪亮:“兄弟们!爸爸回来了!带了好吃的!快出来接驾!”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无人回应。他愣了一下,放下编织袋,狐疑地四下张望:“老赵?老易?米娜?人呢?都出去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客厅似乎过于整洁,甚至……空旷了些。他挠挠头,目光扫过次卧敞开的门,里面空荡荡的床板让他彻底愣住了。
“诶?”他走到次卧门口,往里探头,“老易的东西呢?搬走了?换房间了?”
他转过身,一脸憨直的不解,看向呆立在客厅中央、脸色苍白的我:“老赵,啥情况啊?老易呢?她毕业实习不是转正了吗?搬公司宿舍去了?”他还在自顾自地猜测,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喜悦和毫无防备的困惑。
我看着他那张晒得黝黑的、写满了兄弟情谊的脸,喉咙像是被铁锈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罪恶感和恐慌几乎要将我撕裂。
“说话啊!”王凯笑着捶了我肩膀一下,力道不轻,“哑巴了?哥们儿给你带黏苞米了!”
我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干涩得吓人:“王凯……我……”
我的异常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眉头皱了起来,上下打量我:“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出什么事了?老易呢?”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每一个都像鞭子抽在我身上。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知道再也无法隐瞒。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和米娜……对不起……”后面的话,我说不出口了。
但那羞愧到极点的表情,那难以启齿的罪恶感,已经说明了一切。
王凯脸上的困惑和关切瞬间凝固了。他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眼睛慢慢睁大,瞳孔里映出我狼狈不堪的样子。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危险的、不敢置信的嘶哑,“你和米娜……怎么了?”
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几秒钟的死寂。
王凯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眼神从震惊、困惑,逐渐转变为一种被彻底背叛的、火山爆发般的愤怒和……一种更深沉的、为另一个人感到的剧烈心痛。
他把沙发上方墙壁上的合影一把扯下来,“咣当!”一声,摔得粉碎。
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灼热的痛楚:“易南希……易南希那么好的女孩……赵子健……你怎么忍心……你怎么下得去手伤害她?!”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悲愤。
话音未落,他猛地爆发出一声低吼,像受伤的野兽,毫无预兆地一拳狠狠砸在我脸上!
巨大的力道让我眼前一黑,踉跄着向后撞在墙上,嘴角瞬间破裂,尝到了血腥味。
我没有任何反抗,甚至没有抬手格挡。
这一下,我该受。
紧接着,又一拳重重砸在我腹部,疼得我瞬间蜷缩起来,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干呕着跪倒在地。
王凯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睛赤红地瞪着我,那眼神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
他举起拳头,还想再打,但看着我已经蜷缩在地上的狼狈样子,那拳头最终没有落下。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的愤怒渐渐被一种冰冷的、彻底的绝望和鄙夷取代。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像是宣布最终的判决:“赵子健……从今天起……你我……恩断义绝。”
说完,他猛地转身,一脚踹开脚边的编织袋,黏苞米滚了一地。他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去,沉重的摔门声震得整栋楼仿佛都在颤抖。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嘴角淌着血,腹部剧痛,却比不上心里那片彻底荒芜的废墟。
一切都结束了,友情,爱情,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一切,都在我的贪婪和背叛下,碎得干干净净。
我彻底颓废了,我无法回到寝室面对王凯可能残留的任何痕迹,只好像一具空壳,终日窝在那间充斥着悔恨和酒精味的出租屋里。
电脑屏幕是唯一的光源,游戏里虚幻的厮杀和胜利是暂时的麻醉剂。
累了就灌冰啤酒,直到意识模糊,困了就直接在满地狼藉中睡去。
日子变成了一滩烂泥,在自我放逐中不断下沉。
可能是怕我一个人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寝室的另外两个同学偶尔会来看看我,顺便说一说学校的消息,这些消息像钝刀子,偶尔透过缝隙扎进来。
几个月后,听说王凯和易南希……在一起了。
听到时,我正捏扁一个空啤酒罐。
铝皮刺痛掌心,却麻木得感觉不到。
脑子里嗡嗡的,第一个冒出的念头竟是:他们挺配的。
那两个被我同时深深伤害过的人,在废墟之上,找到了一种我无法理解也无法企及的联结。
这消息像冰锥扎进心口,冷得发抖,却又带来一丝活该如此的、扭曲的解脱感。
时间继续麻木地流淌。
毕业季到了。校园里充满了喧嚣和离别。我把自己锁在屋里,窗帘拉死,连毕业典礼都没去。那张薄薄的毕业证,还是那两个同学帮忙领的。
听说,王凯毕业后回了东北老家,用他学的知识和那股憨直的韧劲,真的搞起了农业指导站。
听说,易南希跟着他去了,那个曾经短发凌厉、眼神清亮的女孩,扎根在了黑土地上。
听说,他们结婚了,后来还有了两个孩子。
这些消息听在耳里,像隔着厚厚的玻璃看别人的故事,模糊,不真切,只剩下胸口一片沉闷的空洞。
我失去了曾以为坚不可摧的友情,也弄丢了那个曾照亮我青春的女孩。
一切,都毁在了那个夏日午后,我无法抵制的冲动里。
婚礼的照片,我自然看不到。但光是想象,就足以在我漆黑的、自我封闭的世界里投下短暂刺眼的光,旋即被更深的黑暗吞没。
故事彻底落幕了。只是结局里,没有我。
窗外,是别人的世界,别人的四季更迭,别人的圆满人生。
而我被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夏天,留在了那场由我自己亲手点燃、最终烧毁了一切的大火里。
(完)
后记
时间在北京这座巨大的城市里,像被按了快进键,却又在个人身上呈现出一种粘稠的、近乎停滞的质感。
十年就这么晃过去了。
我依然留在这里,做着一份不好不坏、勉强糊口的工作,朝九晚五,挤着永远人满为患的地铁,像无数个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打工人一样,浑浑噩噩地活着。
后来,按部就班地结了婚,对方是家里介绍的,谈不上多爱,但也不算讨厌,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曾经引以为傲的长发早就剪掉了,图个清爽,也图个……彻底的告别。
镜子里的人,脸颊圆润了些,眼角爬上了细纹,最明显的是肚腩,不知何时悄悄鼓了起来,衬衫扣起来都有些紧绷。
一副标准的中年大叔的模样,混在下班的人流里,毫不起眼。
那天加班晚了,打车回家。
出租车行驶在灯火璀璨的二环上,窗外是流光溢彩却冰冷的都市夜景。
电台里,主持人用甜腻的声音念完广告,下一首歌的前奏响了起来。
是汪峰嘶哑而熟悉的声音,唱着那首《当我想你的时候》。
“那一天我漫步在夕阳下
看见一对恋人相互依偎
那一刻往事涌上心头
刹那间我泪如雨下……”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猝然攥紧,呼吸猛地一窒。
尘封的记忆匣子被这熟悉的旋律粗暴地撬开,画面汹涌而至,清晰得如同昨日。
那个清晨,湖边薄雾未散,那个穿着黑色练功服的短发身影,拳脚带风,发丝飞扬,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充满力量,阳光在她身上镶上一道金边,凌厉又耀眼。
那个傍晚,湖畔长椅,我抱着吉他,她安静地坐在我身边,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眼里,跳动着细碎的光芒,比湖面的波光还要亮。
我唱着歌,她听着,嘴角带着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眼神却专注得仿佛盛下了整个世界的温柔。
“……至少有十年我不曾流泪
至少有一些人给我安慰
可现在我会莫名的哭泣
当我想你的时候……”
歌声在车厢里回荡,嘶吼着逝去的青春和爱情。
我僵硬地靠在座椅上,一动不动,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上。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眶却不受控制地迅速发热、酸胀,视线开始模糊,窗外的霓虹灯化开成一团团迷离的光斑。
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不再年轻的脸颊滚落,一滴,两滴……很快连成了线,无声地淌进衣领,留下冰凉的湿痕。
我没有抬手去擦,只是任由它们汹涌地流。
司机似乎从后视镜里瞥见了什么,识趣地没有搭话。歌声渐渐微弱,最终消失在都市夜晚的喧嚣里。车厢内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空调的低吟。
在这个繁华又孤独的城市夜晚,在一辆陌生的出租车后座,对着窗外这座吞噬了我青春和爱情的城市,我哭得像个一无所有的孩子。
自己的一点感想
我尼玛的!
没想到写个小黄文会给自己写的这么痛苦,之前都写Mc类型的文章,这次没有,所以人物需要多铺垫。
可是写多了之后却第一次痛恨自己笔下的男主角。
我明明只想写一个大学生交换女友的手枪文啊!!!
赵子健,一个纯人渣,伤害了自己的初恋,伤害了易南希,甚至也可能伤害了现在的妻子,而他出轨败露后还摆出一副颓废的模样流眼泪,真几把恶心。
易南希,敢爱敢恨的女生,外表看起来独立自主,但和赵子健分手前一直有一点讨好型人格,为了自己喜欢的男生会付出一切。
就像刚才说的,本来想写交换题材的,可我实在无法下狠心把她写成堕落的样子,最后还是给他一个好结局吧。
王凯,易南希是他心里的白月光,但知道易南希和好兄弟在一起后也大大方方的和易南希当做兄弟相处,这一切只是希望兄弟和白月光能幸福。
典型东北纯爷们,声音大,爱吹牛逼,但尊重女性。
米娜绿茶婊,一身毛病,精于算计,房租都让王凯出,自己一分钱不掏,去了一趟王凯老家回来后立刻变脸,开始勾引赵子健。
里面特意加了暑假收到保研的通知。
呵呵,保研。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