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之宫湿冷的雾气似乎被隔绝在了这片名为水生村的区域之外,但另一种沉闷的、带着水汽的压抑感取而代之。
玄轩漫步在村落边缘的小径上,目光扫过那些面黄肌瘦的村民。
皮囊的枯槁是显而易见的,但魔王敏锐的感知穿透表象,捕捉到他们体内一种异乎寻常的活力在涌动——一种与贫瘠外表截然相反的、近乎病态的“健康”。
“有趣。”玄轩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他的视线掠过村庄中那些被破坏殆尽的祭祀之地。
神龛倾颓,供桌碎裂,残留的香烛痕迹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
然而,空气中弥漫的“愿力”——那些卑微生灵向虚无缥缈存在祈求、献祭、寄托希望所凝聚的精神力量——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如同被压抑的泉眼,在废墟之下更加汹涌澎湃地汇聚、流淌。
“风水宝地,无主之财。”玄轩低语,带着一丝恶魔对无主珍宝的天然觊觎。
这片土地汇聚的愿力精纯而庞大,远超水生村村民本身所能产生的极限,仿佛被某种无形的阵法或地脉强行聚拢于此。
如此肥美的精神食粮,竟无任何山精野怪、魑魅魍魉前来占据享用,这简直不合逻辑!
玄轩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扫过山林水泽,确实没有发现强大灵体的气息。
“啧,若非此界法则与我本源相冲,贸然吞噬这异域愿力恐生龃龉,平添麻烦…”玄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作为地狱魔王,他对能量的掠夺有着本能的渴望,但也深知不同维度法则的排异性。
强取豪夺固然爽快,但可能引发的反噬或暴露自身存在的风险,不符合他此刻低调观察、收集“素材”的初衷。
不过,他玄轩是谁?纵横地狱、玩弄规则的风流魔王!手段多得如同地狱熔岩中的气泡。
“直接吸收不行,间接利用总可以吧?”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成型,带着恶魔特有的狡黠。
他不再留恋于村落的景象,身形一晃,便没入了村外那片茂密、潮湿、散发着淡淡腐朽气息的原始丛林。
林中光线昏暗,毒虫蛇蚁横行。
玄轩如入无人之境,强大的魔王威压让寻常毒物本能地退避三舍。
但他并非来散步。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精准地捕捉着那些色彩斑斓、形态狰狞、蕴含着剧毒的蛇类、蜈蚣、蜘蛛、蝎子……
“就你们了。”玄轩低笑,指尖萦绕起一丝微弱却精纯的地狱魔气。
他并未直接灌输力量引发狂暴变异,而是如同最精密的园丁,将魔气化作无形的催化剂和筛选器,悄然融入这些毒物的生存环境。
被魔气浸染的区域,毒物们的生存竞争瞬间被推向极致!
它们变得异常活跃、攻击性倍增。
弱小的个体在残酷的厮杀中被迅速淘汰、吞噬。
而能在这种地狱般竞争中存活下来,并展现出更强毒性、更快速度、更诡异能力的个体,则被玄轩暗中标记、引导、聚集。
“互相吞噬吧,进化吧…让我看看,这片土地的‘毒素’,在魔气的催化下,能孕育出何等有趣的‘素材’?”玄轩如同欣赏一场血腥的艺术表演,看着毒虫们在魔气弥漫的角落疯狂厮杀、融合、蜕变。
这个过程注定缓慢,需要无数次的优胜劣汰,但时间对玄轩而言,不过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最终“成果”的诞生。
只是,看着自己独自在阴湿的丛林里“培育”毒物,玄轩心中那点魔王特有的“讲究”又冒了出来。
“啧,还是对卡兹太‘仁慈’了。这种脏活累活,本该是她这个使徒来干。”他有些怀念那个紫色头发、眼神倔强的小家伙了,至少能帮他砍树搭棚,或者当个警戒哨。
念头一动,玄轩强大的感知瞬间如同水银泻地般铺开,覆盖了周遭山林。
很快,一处合适的地点被锁定——并非天然洞穴,而是两座依山而建、结构简单却异常坚固的木石结构房屋,看起来像训练场或猎人的临时居所。
感知到其中一座房屋内有活人的气息,玄轩挑了挑眉。
他虽为魔王,但自诩“风流”,讲究个“格调”,强占民居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屑做的(主要是嫌脏乱差不符合他的美学)。
于是,他整了整身上那件看似朴素实则纤尘不染的衣衫,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礼貌”,走到了那扇紧闭的木门前。
“笃笃笃。”三声清晰的叩门声响起,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突兀。
门内沉寂片刻,随即传来轻微的移动声。
厚重的木门被拉开一道缝隙,一个高大得惊人的青年身影出现在门后。
他穿着粗布猎装,腰间挎着长刀,眼神锐利如鹰,带着浓浓的警惕审视着门外的不速之客。
肌肉虬结,体格健硕,远超普通村民,甚至比寻常武士更显彪悍,但眉宇间却无武士的矜持傲气,反而透着一种猎户般的野性与谨慎。
“阁下来此偏僻之地,有何贵干?”青年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乡音,目光在玄轩看似无害却气度不凡的外表上扫视。
玄轩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带着点贵族式疏离的微笑:“途径此地,天色已晚,欲借宿一宿。不知可否行个方便?”他的目光越过青年,看似随意地扫了一眼屋内简陋的陈设和墙上挂着的弓箭、兽皮,心中了然:果然是个猎户,而且是个身手不错的猎户。
“借宿?”青年(年轻的枭)眉头微皱,显然对陌生人的请求充满疑虑。
但玄轩那份从容的气度让他不敢轻易拒绝。
他侧身让开一点空间,算是默许。
“地方简陋,只有一碗清水可待客。阁下自便,但请勿越过屋前那道石线。”他指了指屋外不远处一块不起眼的石头,“石线之外是吾设下的陷阱区域,擅入恐有性命之忧,恕不负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一碗清水足矣,多谢。”玄轩微微颔首,毫不介意地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极其简单,甚至称得上贫寒,但收拾得异常整洁,刀架、工具摆放得一丝不苟,显示出主人极强的自律性。
一夜无话。
玄轩盘膝坐在屋内一角,闭目养神,实则感知外放,监控着毒物们的厮杀进程和青年猎户那沉稳的呼吸。
后者则抱刀倚墙而坐,戒备始终未曾放松。
翌日清晨,玄轩看着屋内家徒四壁的贫穷和青年眼中那份深藏的坚韧与野望(虽然极力掩饰),摇了摇头。
指望这地方?
不符合魔王对“居所”的最低审美要求。
“罢了,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玄轩走出木屋,来到旁边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
他并未动用惊天动地的魔王伟力,只是手指轻点,几缕精纯的地狱魔气如同无形的刻刀。
周围的巨木无声倾倒,被精准地切割成所需的木材;岩石自行崩解、塑形,化为坚固的地基与墙体。
魔气流转间,木石构件如同被无形的手操控着,严丝合缝地组合在一起。
不过小半日功夫,一座远比旁边两座木屋更大、结构更精巧(虽然外表依旧古朴)、自带一个小院落的崭新木屋便拔地而起。
玄轩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个临时落脚的地方。
回到自己的“毒物培养区”,看着那些在魔气催化下疯狂厮杀吞噬的蛇虫,玄轩百无聊赖。
这时,一阵沉稳有力的劈砍声传来。
他倚在新屋门口望去,只见那个高大的青年猎户(枭)正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练习刀术。
动作朴实无华,一招一式都力求精准、迅猛、力量十足。
没有花哨的剑招,只有最基础的劈、砍、撩、刺、格挡,反复锤炼。
根基扎实得像一块磐石。
玄轩看得有些无聊,正欲收回目光,却见青年猎户突然收刀入鞘,紧接着身形一矮,双手在腰间一抹,数道寒光如同毒蛇吐信般激射而出!
“咻!咻!咻!”
数枚造型独特、边缘闪烁着幽蓝光泽的手里剑(苦无)精准地钉在了十几步外树干上画出的几个小点上,入木三分!
“哦?”玄轩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轻笑:“呵呵,有意思。巨大忍者?哈哈哈!如此魁梧的身躯,却深谙暗器袭杀之道?莫非是要将目标连同其护卫、邻居、乃至看门的狗都一并杀个干净,才算完成‘刺杀’任务?”
笑声在清晨的林间格外清晰。
正在收势的年轻枭身体猛地一僵。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那点因为专注练习而浮现的红晕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愠怒和深沉的戒备。
他大步走到玄轩的新屋前,并未踏入石线范围,而是隔着一段距离,盘腿坐下,目光如炬地直视玄轩,声音低沉却带着压迫感:
“阁下方才…是在嘲笑吾之技艺吗?”
玄轩止住笑声,但嘴角依旧噙着那抹玩味的弧度,他随意地摆摆手:“嘲笑?谈不上。只是觉得忍者的把戏,似乎与你展现出的武士根基不太相称。毕竟,这可不是正大堂皇的武士该有的手段。”他的目光在枭那巨大的身躯和腰间的忍具袋之间扫视,带着一丝探究。
年轻的枭闻言,非但没有被激怒,反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化为一种坦然的野性。
他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容中带着几分自嘲与桀骜不驯:
“武士?哈哈哈!”笑声粗犷,“阁下说笑了。吾只是一介忍者,山野乡下的忍者罢了!武士之道?那是流淌着高贵血脉的大人们才有资格谈论的东西。像吾这等平民出身,能拿起刀,能在阴影中求得一线生机,已是天大的恩赐。‘忍者’之名,便是吾等能为自己挣来的、最强的称号了!”他拍了拍腰间的长刀和忍具袋,语气中既有对身份的自嘲,也有一股绝不向命运低头的狠劲。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玄轩身上,那份野性中透出洞察的锐利:“倒是阁下…观阁下气度非凡,举手投足间自成法度,绝非寻常旅人。在此荒山野岭豢养毒物,又顷刻间筑起如此屋舍…恕吾直言,阁下绝非等闲之辈吧?”枭的腰杆挺得更直,眼中那份对强者的审视与渴望几乎不加掩饰。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低沉而认真,带着一种忍者特有的、寻求依附的直白:“忍者,是需要主家方能存续的利刃。无主的忍者,不过是荒野里朝不保夕的野狗。如今,一位深不可测的阁下出现在吾面前…”枭的目光灼灼,如同盯上猎物的猛兽,“对吾这乡野忍者而言,这或许…是命运赐予的一个不容错过的机会。”话语中,那份投靠强者、寻求庇护与施展平台的意图,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