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光甫勾破天穹,破碎的月殒还未隐没在日光。
这嵌在岩墙里的钢铁巨兽像是醒般嘶吼,预警着前方威胁正逐步逼近。
基地里的警铃不断在各区作响,整装待发的兵团像是倾巢而出般的进入集合的平层,作战区所有门禁同时启动防御模式。
闪烁的红灯像是空气中充斥金属粉尘与隐约的杀意。
苏霓刚穿戴整齐,走出休息舱时便在其他人催促推挤之下往集合地走去。
“发生了什么事?”苏霓开口问了旁边的一对兽人夫妻,他们的表情也十分担忧。
男人摇摇头说:“不知道,基地通常不会做全区警报。”
“你是那个新来的吧?别担心,记住训练的东西就好。”女人友好的向苏霓点头,寒暄了两句后又安静下来。
升降舱里都是人,却出奇的安静。这些人虽然只是投靠基地的平民,却每个都像是训练有素般,没有恐慌,没有尖叫,连孩子都不吵不闹。
警报声持续盘旋,像刀锋般划过耳膜。集合层的灯光忽明忽暗,人群在狭长走道间流动,仿佛无声的洪流。
苏霓被挤在其中,脚步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冲撞推得踉跄。
周围都是压抑的喘息声和低语,士兵的嗓音混杂着高频的命令,一道道机械门关闭的金属声如同铁锁落下。
苏霓试图抬头看向通道尽头,却被身旁一个庞大的背影遮住视线。
身体被挤得微微发疼,却没人停下脚步——每个人都奔向不同的目标,没有谁能为她停留。
一瞬间,她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立。
这个基地、这些人,这些高阶基因的生命体,他们的步伐稳健、训练有素,而她,只是一个被卷进风暴中心的普通人类。
“苏霓——!”
一道声音清晰地穿破所有杂讯,带着万钧独有的低沉与稳定。
她转过头,在混乱的走廊另一端,看见那抹身影逆流而来。
万钧不是平日里的工作服,而是身着黑色的作战服,胸前、腰间、甚至侧腿都夹着不同的枪和刀,唯一不变的是那件随风飘起的白色外袍,在满是铁灰与红警灯交错的空间中分外醒目。
他的目光紧锁着她,步伐却极快——几乎没有让开空间,他便直接穿过新人类与士兵之间,撞开阻碍,来到苏霓面前。
还来不及说话,下一秒,她的手腕已被牢牢扣住。
万钧的手掌温热有力,那触感像是抓住了一根漂浮的救命绳索,也像是将她从人海的浪头中一把捞起。
“发生什么事了?”她下意识问,声音被人群湮没。
万钧没有立刻回答,眉头紧锁,似乎听不见她的问题,或根本无暇开口。
他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藏着不安与压抑的愤怒,却还来不及化成语言。
万钧只是在人海里抓住苏霓的手,就要将人带往更深处的庇护区。
两人在人流里逆行,苏霓试图挣脱万钧的手:“万钧,到底怎么了?”
只见万钧停下脚步,似乎是内心挣扎后冷静下来,转身弯下腰压低音量,附在苏霓的耳边:“接下来你看到的任何外来人、任何话,不要全信,更不要开口。”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苏霓皱起眉,同样的问题她已经重复问了三次,万钧始终没有正面给自己答案。
自己来到基地已经三个月有余,从未看见万钧有任何超出比平静还要更大的起伏。
万钧抿了抿唇,看着她沉声道:“张扬,他来了。”
苏霓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脏,在一瞬间骤停后又复跳的声音,指节不自觉收紧,从胸口里冒出来的腥甜被自己硬生生吞下,那是来自本能的仇恨。
这几乎要将她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理智又重新撕开。
万钧的大掌包裹住苏霓紧握的拳头,低声安抚:“我带你去别的地方避一避,你的状况不对劲⋯⋯”
“他来做什么?”苏霓低声问,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太过颤抖。
“不好说。”万钧摇头:“他多数时刻都隐身在九重的顶楼,从不轻易示人。”
“这次却大摇大摆地来谈判,还跟教团的使者同时出现⋯⋯。”
苏霓没有忽略一个词——教团。
她曾听过生活在同层的居民说过这个名字。
那一个如幽雾般的组织,也是由一群纯血人类组成的民族,他们不住在神都,而是墙外那片废土深处中最后的绿洲自成一派,新人类将这些人称作纯血人,又或——纯血遗民。
他们自身拥有的科技先进,却从不曾在人体上改造,他们相信的教义就是维持人类自然演化,遵寻着《遗世福音书》中的弥赛亚预言,深信弥赛亚会降临人类大陆,拯救所有人。
而这个弥赛亚预言却在这个末日世界里,成为全新的信仰载体,信徒遍布整片大陆,不管是是基地,还是由九重统治的神都,都有不少的信徒。
他们以信仰统治子民,在两百年间迅速带领纯血遗民在末世站稳脚跟,也在基地与九重之间维持着不互相侵犯但从不共边的关系,巧妙地让三方维持在某种危险平衡上。
而现在他们的人马,居然与张扬现身——万钧的这句话直接让苏霓整个人静止在原地。
“苏霓,他们的共同目标是你。”
苏茂荣、张扬、SC实验室。
背叛、追杀、坠落悬崖的自己。
那些破碎的、被遗弃的,只有在深夜一个人被梦靥缠绕的痛苦,片段的记忆犹如刀片划破她的大脑,鲜血淋漓地从的某处翻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