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锁魂录 - 第97章 死而复生

烈日当空,炙烤着鬼山以南的洛城。

庞不锵缓步走在洛城熙攘的街市之中。

他跟随百里思舟已有十数年之久。

在这十数年光景里,他早已将这洛城的街头巷尾走遍,对这里的种种早已了如指掌,熟悉得如同自己掌中纹络。

是以,他的目光游离于人群与街景之上,却又仿佛不曾真正停留于任何一物。

此时,一个樵夫模样的汉子与庞不锵擦肩而过。那汉子只匆匆一瞥,身影便隐入了滚滚人潮之中,消失不见。

而与此同时,庞不锵的手中,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竹筒。他不动声色地将竹筒藏入怀中,随即转身,缓步走向百里居。

步入百里居的门槛,庞不锵一边缓步前行,一边从怀中取出那竹筒,从中抽出一卷绢帛。

绢帛之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迹。

庞不锵细细地研读着,径直朝着百里思舟的书房行去。

百里居内,庭院幽深,一泓湖水环绕。于那湖畔之边,一座雅致的凉亭凭空而立。百里思舟正悠闲地坐于亭中,红木桌上铺开了宣纸与笔墨。

他慢条斯理地研磨着砚台,笔下倾出清秀的字迹,时而勾勒着画像。

庭院中的鸟语虫鸣,恰似为这位翩翩公子的雅致生活,奏响和谐的陪衬乐章。

这番宁静悠闲的庭院被一丝微澜打破——庞不锵的身影出现在了亭外。

百里思舟早已察觉到他的到来,放下手中的毛笔,目光落在了庞不锵身上。

庞不锵迈步踏入凉亭,向百里思舟恭敬地拱手施礼。

他随即将自那樵夫手中得来的,满是字迹的绢帛呈上,并禀报道:“探子已回报,虞姑娘已安全抵达飞云堡。”

百里思舟闻言,脸上漾起一抹微笑,悠然道:“甚好。”他接过那写满字迹的绢帛,细细阅览。

读罢绢帛上的内容,百里思舟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如此说来,这‘司徒倾冬’,数日前便已现身于飞云堡。”

庞不锵应道:“正是如此。只是,属下不解的是,此人已于二十年前便被确认伏诛,怎会又重现江湖?此事甚是蹊跷。”

说起这司徒倾冬,他乃是当年龙隐教中赫赫有名的“十二极仙”之一。

据传,当年年轻有为的金翎庄主人上官涟,在联合各路武林正派围剿龙隐教时,已亲手将这司徒倾冬斩杀,其尸首亦被确认无误。

然而,如今,这位本该早已化为尘土的司徒倾冬,却又重现江湖,行踪诡秘。

而上官崆岚一路南下,所追寻之人,正是这位传闻中“死而复生”的司徒倾冬。

那时,百里思舟在齐云城中的探子,恰巧目睹了文幼筠率领飞云堡一众弟子,追逐着一位轻功绝顶的可疑之人。

从那人的身法和步态来看,竟与当年“十二极仙”里的司徒倾冬有几分相似。

然而,这位疑似司徒倾冬之人,随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失去了踪迹,正如绢帛上探子所回报的那般。

百里思舟微笑着望向庞不锵,问道:“不锵,你可曾相信,这世上竟有能令死者复生的邪门秘术?”

庞不锵闻言,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答道:“属下纵横江湖多年,却从未亲眼所见,亦未曾听闻过什么邪门秘法,能使死人复生。”

百里思舟背倚着轮椅,陷入了沉思。

他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说道:“有些事情,纵然匪夷所思,我们也不得不去相信。宁可信其有,而不可信其无。”

百里思舟心忖:若真有那起死回生的邪术,倒也更能解释许多江湖上的怪事了。

他遂转而问庞不锵道:“不锵,若当真有死而复生的法门,你又想复活何人?”

庞不锵素来觉得百里思舟不会说出这般荒诞之语。他闻言一愣,回道:“属下不知。”

百里思舟摇了摇头,轻笑一声,道:“我不过是随口玩笑,不锵可是不必当真。”

言罢,百里思舟重新拾起桌上的毛笔,继续低头书画,仿佛刚才的谈话,不过是闲聊时的随意一念。

庞不锵站立在百里思舟身旁,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平静如镜的湖面,心中思忖着方才的谈话。

过了片刻,他的目光转向了百里思舟桌上的画纸。

只见百里思舟笔下所书所画,竟是一幅幅男女交合的场景。

画面香艳至极,画中的女子姿态各异,有的赤身裸体,姿态魅惑;有的虽着了衣裳,却也袒胸露乳,风情万种。

庞不锵见了,心中不禁愕然。他不明白,为何百里思舟这位一向温文尔雅的公子,竟会描绘如此淫邪之物。

百里思舟伏案描摹了一阵,忽觉庞不锵久立身旁,便直起身子,放下手中的毛笔。

他指着桌上的画纸,问道:“不锵,你觉着这些女子,画得美哉?”

庞不锵未曾料到百里思舟会问出此等问题,沉吟片刻,方答道:“属下粗人,不通画理,不敢妄评。”

百里思舟听罢,哈哈大笑起来,又问道:“那依你之见,你见过的青楼女子,与我画中之人,又孰美孰劣?”

庞不锵此时倒是不假思索,坦然答道:“依属下之见,倒也相差无几。”庞不锵毕竟是血气方刚的男子,去过烟花之地,这般回答也属寻常。

百里思舟意味深长地看向庞不锵,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问道:“莫非你不解,我为何会画这些有伤风化之物?”

庞不锵拱手道:“属下确有疑虑,还是瞒不过公子。属下只是不明白,您为何要描画这些男女交合的画面。”说罢,庞不锵又看向百里思舟桌上的画纸,只见那男女交合的图画之下,更配有细密的文字说明。

百里思舟悠然道:“你且看来,我所画之物,乍一看去,与民间流传的春宫画并无二致。确也借鉴了其中不少内容,再加以我自个儿的理解和想法,融汇贯通,便成了这本全新的书籍。此书,乃是专门教导世人房中之术的。”

庞不锵听了,恍然大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道:“原来公子是想借这书画,教人如何行男女之事。”

百里思舟微笑着说道:“这可是我亲笔所着的《洛水风月宝鉴》的第二册。我先前所作的第一册,陈景业可是甚是喜爱。” 说起《洛水风月宝鉴》,这乃是百里思舟自己所着的一部关于男女房中之术的书籍。

庞不锵一听百里思舟竟直呼当朝世子陈景业的名讳,心中不免一惊。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见庭院中并无他人,方才稍稍松了口气。

百里思舟兀自继续说道:“我这本《洛水风月宝鉴》,可非寻常之物,并非人人都可阅览。其中描述之精妙,作画之用心,人体描摹之精准,都远非常见的房中术书籍可比。多少富贵之人,出尽天价,我皆未曾应允卖予他们。”

百里思舟转而又道:“不锵若是有意,我倒是可将第一册借你阅览。只是我此刻所画的这第二册,却非寻常人能得见,只准备留与两人共览。”

庞不锵闻言,微微一愣,随即问道:“属下斗胆请问,少主这第二册,又是要给何人看的?”

百里思舟神色平静,徐徐道来:“此册,乃是为舍妹,以及她未来的夫婿所备。”

庞不锵听罢,更是愕然。他万万没想到,百里思舟费尽心力描绘的这般香艳大胆的画册,竟是要给他的妹妹,百里茵宝观看。

百里思舟看出了庞不锵脸上的疑惑,便解释道:“你莫不是想岔了?我这《洛水风月宝鉴》第二册,乃是为茵宝量身打造。她年纪尚轻,未出闺阁,对男女之事更是懵懂不知。有了此书,她方能好好学习,日后也好服侍她的夫君。”

百里思舟又道:“按常理,这男女房事之法,本应由家母在茵宝出嫁之前,细细教导于她。只可惜家母早逝,我作为长兄,自然要担起这份责任。然我身为男子,不便直接言传,便只好借由这书画,间接教导于她。”

庞不锵闻言,微微一愣,道:“百里居中,不是还有许多侍女吗?何不让她们代劳?”

百里思舟摇了摇头,道:“这等关乎女子一生幸福的大事,岂能假手于下人?我怎能如此草率。”

庞不锵听了,不禁点头称是,暗道这百里思舟所言,确有其理。

百里思舟轻叹一声,说道:“世间女子,终究不如男子那般自由。她们对男女之事,了解的途径本就稀少。男子则不然,只需去那青楼一遭,便足以通晓男女之间的秘事。 女子可就大不同了。”

庞不锵听了百里思舟一番话,心中的疑虑豁然开朗。

他深知,男子自幼便有机会接触外界,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讨论男女之事,而女子若非出嫁,鲜少有机会得知这些。

她们学习男女之道,无非是为了日后能侍奉丈夫,传宗接代。

这男尊女卑的观念,自古以来便根深蒂固。

女子“无才便是德”,其主要目的便是为了能为夫家传宗接代。

若闺阁之中的女子,过于明晓男女之事,反倒会落得个无礼、轻浮、甚至淫荡的名声。

百里思舟之所以耗费心血,绘着这《洛水风月宝鉴》第二册,无非是出于对妹妹百里茵宝的一片爱护。

他期望着,妹妹日后出嫁,能借此书得以学习,与未来的夫婿和睦相处,琴瑟和谐。

百里思舟心中却又生出些许无奈,只因他的妹妹百里茵宝,偏偏又倾心于那整日游历江湖的上官崆岚。一念及此,百里思舟不禁长叹一声。

庞不锵似有所感,问道:“但即便如此,女子难免也会从旁人的闲谈中,或是传言、道听途说,知晓些男女之事吧?”

百里思舟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她们确实会从他人的闲谈中略知一二,听闻些许。然她们所得知的信息,多是零零碎碎,听了也是朦朦胧胧,一知半解,远不及男子那般明了。”

百里思舟转而调侃地看向庞不锵,笑道:“说起来,不锵你常去青楼,想必也从那里的女子那里,学得了不少‘招式’吧?”

庞不锵听此言,脸上顿时一红,尴尬地辩解道:“属下……属下只是偶尔去那里消遣,何来什么‘老相好’之说。”

武功再高,男人终究也需要情感的慰藉,在纷乱世道中寻得片刻温柔乡。

庞不锵忙转移话题,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问道:“少主,上官兄一心追查这位‘死而复生’的司徒倾冬,究竟是为何故?”

百里思舟闻言,轻摇了摇头,道:“此间缘由,我亦不知晓。就连作为他好友的我,也未曾听他提及过追查此事的缘由。”

庞不锵又问道:“属下不知上官兄如今身在何处,我们又当如何才能将此间消息,告知上官兄知晓?”

百里思舟望着远方,若有所思道:“上官兄弟若真想知晓,想必他自有办法寻我。且由他自己去寻觅途径吧,这或许是他自己的行事之道,兴许他还有旁的事要忙。毕竟,上官兄素来独来独往,他的想法和意图,我亦难以完全揣度。”

庞不锵道:“如今邪教有死灰复燃的迹象,我们不得不防。如果各地可疑的杀人事件是出于龙隐教之手,那么‘同悲教’也会渐渐浮出水面。”同悲教,作为当年龙隐教的依附,实力虽然比不过龙隐教,但也是邪教中不可小看的可怕势力。

如果不是当年“梦谷”掌门阮魅竭尽全力剿灭同悲教,同悲教可能到现在还在江湖上兴风作浪。

百里思舟叹气道:“说的对。不过有时候,对着名门正派的人,也不得不防。”

庞不锵听得百里思舟那样说,怔了一下,不太了解百里思舟话里的意思。

百里思舟也没等待庞不锵的接话,磨了磨墨,提笔继续书写桌上的香艳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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