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早看见我的反应像一幅被骤然撕裂的静物画,所有色彩瞬间失去平衡。
她的瞳孔先于理智收缩,仿佛身体在拒绝接收这个画面,但下一秒又猛然放大,像深夜的猫科动物捕捉到致命威胁。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出现一种奇特的紊乱,不是单纯的急促,而是在吸气中途突然停滞,像是肺部在反抗需要继续运作的生理本能。
脖颈处的血管在苍白皮肤下剧烈跳动,与看似静止的肢体形成诡异反差。
当她终于触碰到我时,动作呈现出矛盾的精准与颤抖,如同正在拆解一枚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睫毛的每一次眨动都像慢镜头,将滚落的泪珠折射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映出不同角度的崩溃。
最令人心碎的是她强行压制的呜咽声。
那不是哭泣,而是灵魂在穿过一个突然缩小的狭窄通道时,被挤压出的、不属于人类的声响。
“苏晚!我操你妈!”她的怒吼让我的眼皮猛地一跳。
苏姨见她出来,本来端起的威严被她这一嗓子喊得瞬间崩塌,整个人僵在原地。
苏早被吵醒后看到喜欢的人头破血流地站在母亲面前,虽然她向来性格乖张,但我没想到她们母女关系竟能恶劣到这种地步。
苏姨张了张嘴,又看了看我,最终只低头把女人的头紧紧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说着什么。离得不远,我却感觉耳朵在下坠,什么也听不清。
苏早颤抖的、温热的手指摸上我额头上的伤口,我能感觉到大滴大滴滚烫的泪砸在我脸上。
“医院……我带你去医院……”她好像突然如梦初醒,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把我背起来,看了看那像是癫痫发作的女人,眼里好像闪过一丝释然,然后是愤怒。
“开车!”她这一嗓子像是失去幼崽的母狮子,苏姨也背起女人,失魂落魄地上了车。
女人在副驾,我和苏早在后座。
苏早把自己的睡衣撕破帮我简单地包扎了下。
我的头枕在她大腿上,此时无心去感觉温香软玉了。
我想睁开眼睛,但全被粘稠的血糊住了,心里不由得一凉。
刚刚还以为没什么大问题,经过一段时间我发现好像越来越不对劲。
头痛来了,那不是普通的头痛,仿佛有人将一根烧红的铁棍从我的左太阳穴插入,一直贯穿到右耳后方。
每一次心跳都像有一把锤子在颅内敲打,将疼痛泵送到头部的每一个角落。
我试图抬起手去摸头上的伤处,却发现手臂沉重如铅,只能轻微地抽搐。
“早早……”我想喊,但发出的只是一声含糊的咕哝。温热的液体从我的嘴角流下,尝起来像铜币。
是血。我这才意识到我的牙齿可能也受伤了,舌头碰到一颗松动的臼齿,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苏早好像完全没意识到我伤势的严重性,我只能看见她一张一合的嘴唇,也像血一样鲜红。
她好像在骂苏姨,嘴巴自上车就没停过。
苏姨刚开始争辩了几句,直到副驾上边哭边抖的女人说了一句什么,争论就成了苏早单方面的情绪输出。
我的耳朵要被苏早突然暴起的怒吼撑爆了,她发出的声音对于我而言不再是单纯的音节,它们开始扭曲、变形、互相缠绕,我的脑子成了紊乱的收音机。
意识慢慢漂浮起来,像被摔碎的镜子,裂成无法拼凑的碎片,最后在黑暗里全部搅在一起,在噪音里疯狂旋转。
最后只剩下苏早的干呕声。
光线刺眼。我动了动。
“早早。”
“我在。”她的手立刻复上我的,冰凉,带着消毒水味,握得很紧。“头……炸了,眼睛……疼。”
血痂粘着睫毛。
她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说话。手指轻轻拂过我额头的纱布边缘。
“高考……”
声音像砂纸。
沉默,很长。她的拇指停在我虎口,反复摩挲一个地方。
窗外有只鸟在叫。
“医生说要……躺一个月。”她声音很平,眼睛盯着我们交握的手。“不能想事。会……更糟。”
“嗯。”我闭上眼。那根烧红的铁棍还在太阳穴里。
“那个女人?”
“什么女人?”
“打我的。”
“……走了。苏晚说她走了。”她的手指突然收紧了。
“……你有事没说。”
她吸了口气,很轻,像怕惊动什么。“事情太乱,我不想你也卷进来。”“多久了?”
“一天一夜。”
“水。”
“好。”她松开手去拿杯子。塑料杯壁的水珠往下滑。扶我起来时,她的胳膊在抖。水是温的。
“我想高考。”水顺着下巴流到领口。
“好。”她用袖子擦掉水渍,动作很慢。
“早早。”
“嗳。”
“早早。”
“我在呢。”她的呼吸声就在耳边,有点急。
“我爱你。”我把头转向另一边。枕头上有一小块深色的湿痕,不是我的血。很久,身后才传来一声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