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白 - 第12章

高考那几晚,仿佛被命运扼住了咽喉,头痛像无数根细针,在颅骨内疯狂攒刺,硬生生将睡意撕成了碎片。

我几乎是睁着眼睛在黑暗中熬过了那几个决定人生的漫漫长夜,每一分每一秒都浸泡在生理的痛苦与前途未卜的焦灼里。

终于,最后一门考试的铃声响起,像是宣告一场酷刑的结束。

走出考场,烈日灼人,世界却仿佛蒙着一层灰。

苏早二话不说,抢过我那个鼓鼓囊囊、装满三年记忆和疲惫的旧蛇皮袋,用力扛在自己肩上。

那袋子在她背上勒出一道深深的印痕,随着她的步伐摩擦着粗糙的布料,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愁眉苦脸地跟在她后面。

汗水从她的额角、鬓边不断渗出,争先恐后地滑落,浸润着她年轻饱满的脸蛋。

阳光穿透树荫的缝隙,斑驳地落在她汗涔涔的脸上,竟让那肌肤呈现出一种惊人的、生机勃勃的鲜艳光泽,像一朵被雨水和阳光共同浇灌后,在酷暑中倔强绽放的大红花,灼灼其华。

她一边费力地拖着袋子,一边还不忘回头看我,嘴里絮絮叨叨地安慰着:“哎呀,考都考完了,别想那么多啦!天又塌不下来……”说着说着,她自己倒先笑了起来,笑声清亮,带着一种没心没肺的爽朗。

我看着她笑得弯弯的眼睛,心里忍不住有些阴暗地猜想:她是不是在偷偷高兴?

如果我因为那该死的头痛考砸了,上不了警校,是不是就能有更多时间陪在她身边?

这念头让我既有些微的酸涩,又莫名地感到一丝暖意。

至于苏姨……事后我躺在黑暗里,思绪翻腾,一遍遍回放那天混乱的场面,一个念头才渐渐清晰起来——她当时或许是真的想要保护我。

苏姨说得没错,那个女人,那个歇斯底里、面目扭曲的女人,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如果不是苏姨及时赶到,我真会被那女人活活打死。

然而,最让我自己都困惑不解的是,经历了这一切,我竟没有对那个女人——这个几乎一手毁掉我人生规划的人——燃起多么强烈的恨意。

那恨意像被雨水打湿的柴火,只冒出一缕呛人的青烟,便偃旗息鼓了。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前面那个呼哧呼哧、正跟蛇皮袋较劲的身影。

看着苏早努力前行的背影,看着她被汗水浸透的后背衣衫,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平静感,甚至是一丝柔软的笑意,就这样毫无预兆地、不自觉地浮上了我的嘴角。

仿佛只要她在那里,那些狰狞的伤痕和未卜的前路,就暂时失去了令人窒息的力量。

好不容易拦到一辆出租车。

狭窄的车厢里弥漫着旧皮革和廉价香水的混合气味。

车子刚启动不久,晕车的苏早就蔫了,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向我怀里,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昏睡,呼吸变得沉重而均匀。

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脖颈,口水更是不受控制地濡湿了我肩头一大片衣料。

她个子不矮,甚至算得上高挑,此刻一双长腿无处安放,只能别扭地交叉着,勉强搭在副驾驶座的门把手上。

随着车身的轻微晃动,她挽起的袖口又往下滑落了一截,露出一段线条清晰、带着健康光泽的小腿肌肉。

那流畅而有力的轮廓,在女孩子身上显得格外瞩目,也格外……让人心疼。

我知道,这每一分力量感,都是她日复一日在舞蹈房里挥汗如雨、咬牙坚持的勋章。

对于一个花季少女来说,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和汗水才能雕刻而成?

我默默地想着,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稳当些,目光却久久停留在她沉睡的柔美侧脸和那截露出的、蕴藏着力量的小腿上。

窗外的城市光影飞速掠过,喧嚣被隔绝在窗外,车内只剩下她安稳的呼吸声,像是动荡世界里一个暂时的避风港。

高考完的下午总是有特别的纪念意义。

“去洗洗吧。”苏早带来了一股馥郁的香气,还有要滴出水的热浪,在整个卧室里蒸腾着。

一下车她就直奔厕所,在我的印象里她特别喜欢洗澡。

我扭头看她,她赤足踩在微凉的瓷砖上,湿润的肌肤像被炙烤过一般,整个人成了粉红色。

水珠从锁骨凹陷处滑落,蜿蜒过饱满的曲线,最终被浴巾边缘贪婪地吸走。

发尾滴落的水痕在胸前洇开一片透明的阴影,浴袍腰带松垮系着,随着动作偶尔泄露出腰间一抹柔润的弧线。

手指正漫不经心地梳理长发,手臂擡起时浴袍袖口滑落,露出光滑如釉的肩头。

热气熏染过的唇比平日更红,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偶尔擡眼望向我时,瞳孔里还蓄着水洗过的清亮。

沐浴露的暖香缠绕着她,但更浓的是皮肤本身被热气蒸透的味道,像晒过的棉絮,混着一点点奶香。

当她把毛巾绕到颈后擦拭时,浴袍领口微微晃动,阴影深处隐约可见未干的白色的水光。

“美不美?”她眼波流转,不经意间把手指搭在腰带上,轻轻摩挲着,而后眉头一蹩,拍掌惊叫道,“哎呀,我忘记你还有伤……”

眼里是慵懒的无辜,还有点幸灾乐祸的善意的嘲笑,她好像完全不知道现在天真又性感的她有多让人口干舌燥。

我强迫自己扭过头去,我应该已经面红耳赤了,能听见苏早吃吃的笑声。

“真可爱。嗳,还不动是不是要我帮你洗啊?”

我揉着太阳穴站起身,“不用了,我得走了。”

“走?”苏早失声道,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大踏步过来拉住我的手,我感觉像是握住了一团被阳光晒过的羽毛。

“你要回家?你伤还没好……”

“我也有自己的家,总住你这里不是个事儿……”我有些贪恋那温软的触感,但嘴上还是毫不留情。

苏早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我被她母亲带来的人毁掉了前途,现在不可能还心安理得地住在她家、和她母亲碰面。

可她是无罪的,她只是希望我能一直陪着她,好像在我记忆里她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但也只是她一个人的趾高气扬。

或许傲娇是她保护自己的外壳?

先前苏姨说过她父亲是缉毒警察,应该是牺牲了,而苏姨又忙于工作,即使不愁吃穿,也是很孤独的吧?

我也想陪她,但现在不想。

她没有做出什么委屈的样子来试图让我心软,只是低下头轻轻摩挲着我的手。

“给你。”她松开,转身去柜子里找了什么,塞进我口袋里,我低头一看,是几张皱巴巴的钞票。

“这?”我有些不知所措,她完全可以转账给我或者是甩一沓的钱,这似乎不符合她的财力。

“我妈的钱是她的,我的是我的。”苏早语气平静,“我不会再要她的钱了,这些你先收着,我花钱大手大脚,以后我把钱放在你那里……我给你的手机没弄丢吧?”

“没,只不过我一直没敢玩。”我有些愧疚,“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就好。”苏早点头,“你也不用内疚什么的,我和她关系本来就不好。还有,那个女人……”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肯定知道些什么,这就要告诉我了?我好像还没有准备好。

“……的事情我之后告诉你。”苏早嘴角上扬,我躲开她眯起来的眼睛。

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我回到阔别许久的老房子里,推开门爷爷奶奶都不在,我松了口气,随手拿起地上的芭蕉扇散散热,看着西沉的日头把最后几缕金光斜斜地插进窗棂。

那些光柱里飞舞的灰尘,像极了夏日里永远打不完的小飞虫。

突然一阵穿堂风掠过,带来井台边孩子们嬉闹的声音。

他们肯定又在抢着喝刚打上来的井水,塑料瓢碰着铁桶叮当作响。

风里还夹着晒了一天的稻草香,和谁家正在烧艾草驱蚊的苦味。

我的手肘抵在掉了漆的桌面上,能感觉到木头里渗出的丝丝凉意。

窗根下的蛐蛐儿开始试音,先是一两声,很快就连成了片。

暮色像滴在水里的墨汁,不知不觉就晕染开了整个房间。

远处传来收工的拖拉机声,"突突突"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车灯的光柱扫过院墙时,我在斑驳的墙面上看见自己拉长的影子,一晃就不见了。

头又痛的不行,我费力把木门关上,躺在床上,突然开始怀念起苏早家里的空调。

不大不小的一个方块,通了电就能把整个屋子变成冬天,里面的原理是什么呢……

“猪一样的东西!”我在迷迷糊糊里被奶奶镰刀一样的喊声骂醒,她叉着腰站在我床前,晒得黝黑的脸上皱纹挤成一团,眼神比冬天的风还冷。

“我听矮子女儿讲你没考好?”

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碎玻璃,每一声都撕扯着胸腔。

奶奶的骂声像冰雹一样砸下来,碗筷甩在我身上,筷子砸在锁骨上,碗沿磕在膝盖骨,米粒撒了一床。

“养你这么多年,叫你考个老师不听,现在又没考好,你要死啊?以后还要我们养你?不可能!吃完饭你自己收拾一下明天就去打工!我养不了懒猪!”

我低着头,手指死死掐进掌心,指甲陷进肉里,可这点疼根本压不住胸口那股翻涌的闷火。

他们从来不听我想说什么,也从来不在乎我想做什么。

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一头该被拴在田里的牲口,按他们的鞭子走,按他们的算盘活。

吃饭时,爷爷的眼珠在粥碗和我之间来回滚动。

我捧着豁了口的粗瓷碗,能感觉到他的眼珠子在我手上碾过,仿佛在数我喝了几口粥。

奶奶的黑眼珠则钉在我喉结上,看我吞咽时那两粒黑豆就跟着上下滑动,像是巴不得我噎住。

“你有什么打算没有?”他开口,声音因为常年吸烟而浑浊低沉。

“没有。”我冷冷地回应,喉咙里还梗着那口没咽下去的粥。

奶奶作势就要张口骂人,爷爷一拍桌子,碗里的稀饭溅出来几滴。“什么态度?什么态度?”

“养你这么多年……”奶奶突然抹起了眼泪,粗糙的手指在眼角蹭了两下,又悄悄透过指缝观察爷爷的反应。

见他没有软化的意思,她的哭声猛地拔高,变成刺耳的嚎啕。

“我屋出了个怪物啊!从小就教你怎样做人,不要走什么歪路子,现在连对爷爷奶奶的尊重都没了……”

爷爷浑浊的眼球随着奶奶的控诉而暴突,血丝如田埂般纵横交错。

我盯着碗里漂浮的米粒,胃里一阵阵发紧。

他们永远这样,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逼着我低头,逼着我认命。

可这一次,我连低头都懒得装了。

“早知道没用,就该让他冻死,捡回来干什么?捡回来害死我们两个啊……”

我把碗筷重重地往桌上一甩,豁口的碗沿磕在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爷爷眼皮跳了跳,奶奶的骂声戛然而止。

我想我的眼睛里应该要烧出火来。

“东边老张家要招赘。”爷爷忽然说,语气像是宣布一件早就定好的事。

“那你可以去试试。”我竭尽全力说出我这辈子最满意的一个冷笑话,然后疯了一样跑出门。

但我还是低估了老一辈的手段。

刚冲出院子,几个早就候着的壮汉就围了上来。

他们像抓牲口一样按住我的肩膀,粗糙的手掌像铁钳一样扣住我的手腕,另一人麻利地甩出麻绳,三两下就把我捆得死死的。

我挣扎,可绳子越勒越紧,粗糙的纤维磨进皮肉,火辣辣的疼。

他们不说话,只是沉默地执行着爷爷奶奶的命令,像押送犯人一样把我往回拖。

我死死咬着牙,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可没人理会。

在他们眼里,我大概真的只是一头不听话的畜生,得用绳子拴着,才能乖乖按他们的意思活。

“畜生东西!还想跑!”身后传来奶奶的咒骂声。

我慢慢停止了反抗。

我被他们拖进了一间低矮的土屋,门板"砰"地一声砸上,落锁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切断了最后一丝希望。

屋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唯一的光源是从窗缝里漏进来的一线阳光,灰尘在光柱里无声地浮沉。

墙角堆着发黄的稻草,我瘫坐在上面,手腕上的勒痕还在火辣辣地疼。

门外传来压低的说话声,是奶奶在和什么人讨价还价。

我抓起一把稻草狠狠攥紧,干枯的茎叶在掌心碎裂,我操的,这也太抽象了。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以为会是凶神恶煞的张家人,却看见一个穿着褪色蓝布衫的女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她约莫三十出头,皮肤像浸过牛奶的绸缎,在昏暗的屋里泛着柔光,头发在脑后高高盘起。

她无声地蹲下来,从怀里掏出块素白手帕。

我下意识往后缩,她却摇摇头,指了指我渗血的手腕。

她的手指凉得像井水,碰到伤口时却轻得像片羽毛。

包扎完,她突然从衣兜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块还温热的桂花糕。

我仔细地端详她的脸蛋,三十多岁的脸,却已经有了细微的鱼尾纹,说不上好看,素面朝天,但却有着一股动人心弦的淡淡的忧郁感。

往下看去,她粗布衣料绷紧的声响清晰可闻。

那双常年劳作的腿肌在蹲姿下显得格外饱满,将裤管撑得没有一丝褶皱,膝盖内侧却意外地透着一抹细腻的白。

她似乎浑然不知这个姿势有多危险,开始专注地为我解开脚踝的麻绳。

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后颈的碎发滑落,露出汗湿的皮肤。

领口因前倾而微微敞开,在火光映照下,隐约可见一道幽深的阴影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她身上飘来稻草与汗水混合的气息,莫名让人想起谷仓里熟透的麦粒。

当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我的小腿时,整个人像触电般轻颤了一下。

这个反应让她胸前晃动的幅度突然加剧,衣襟上那处磨薄的布料几乎要透出底下的肉色。

她慌乱地咬住下唇,却让这个原本朴实的动作莫名染上几分艳色。

她起身时,双手卡在腰窝处向后一撑,浑圆的臀部曲线瞬间绷紧,布料表面甚至浮现出底下束裤的勒痕。

这个充满生活气的动作,在此刻昏暗的柴房里,竟比任何刻意的引诱都更让人喉头发紧。

她转身时带起的风里,我闻到了灶台边的烟火气,稻草堆的土腥味,还有她发间若有似无的皂角香。

这时门外传来奶奶的喊声,“我家崽崽可是大学生,配你家死哑巴还亏?要不是看你家女儿屁股大好生养……”

女人的脸瞬间就红透了,我深呼吸,把头扭到一边去,心里盘算着怎么逃跑。

真没想到电视剧里才有的魔幻剧情就发生在我身上,性别还换了,哪有强迫自己孙子入赘的?

这女人年纪好像都能当我妈了……

绳子慢慢脱落,我龇牙咧嘴,活动了下双手双脚,女人指了指放在灶台上的桂花糕,我撇了撇嘴,瞧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心里还是有些看不起她的。

我好歹读了这么多年书,回到村子里给一个老太婆当赘婿?

而且还这么胖……好吧,说不上胖,但是……我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太主观了。

她毫无疑问是个美人。

苏姨的美是端庄高贵的,苏早是清纯可爱的,她是……她的美不在于精致,而是那种浑然天成的生命力,像麦田里一株饱满的麦穗。

门外又传来说话声。

“你个老不死的,想不想抱孙子?才八万?”

“唉呀,胡奶奶这是我棺材钱啦……”

“……哼,说好了,人给你之后丢了我不管……”

“好好好,以后这娃娃就跟着我女儿就行喽,我看明天还是后天给他们两个圆房……”

“算你有眼光,我崽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那死哑巴屁股大的要坐死人,看着就骚的很!一胎给你生八个没问题……”

“哈哈哈……借你吉言,借你吉言……”

我目瞪口呆,女人耳尖都红透了,低下头去,额前垂落一缕秀发晃晃悠悠。

“八万就把我卖了?”我喃喃自语。

什么狗屁圆房!要是苏早知道了,我就死定了。

直到门外声音消失,女人不依不挠似的,把桂花糕送到我跟前,我不由得心生厌烦,要是苏早估计就不会没有眼力见。

我把她的手一把甩开,对着她惊慌的脸吼道,“我不吃!”

女人呆了好几秒,弯腰去捡,粗布上衣立马绷出一个浑圆的弧度,像两轮满月。透过她宽而紧的后背,我看见她的屁股和山一样高高隆起。

她把糕点放怀里擦了擦,一只手伸出来擦汗,腋下的场景猝不及防地闯入我的视线,毛发泛着湿漉漉的光泽黏沾成缕,汗珠随着毛发弧度缓缓下滑,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泛着淫靡的水光。

毛真多。我心里不由自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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