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的话语和极富挑逗性的贴近动作,无疑让方明感受到了她身上的风情与诱惑。他不得不向后又退了一大步,彻底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知世故而世故。
在方明看来,沈静确实很精明,但她的精明太过外露,也太过功利。
如果不是这句暧昧的投名状,方明对她的观感或许还能改观些。但她说完,方明对她的评价依旧是不够大气,满是自以为是的小算盘。
接受了她的诚意,岂不是恰恰说明自己心里确实有鬼?
将自己的把柄拱手送出,方明可没有这么蠢。尤其是沈静还没意识到,两人之间可不是什么需要与被需要的关系。
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对沈静说,“我对你的诚意不感兴趣,对你的投名状更不感兴趣。”
沈静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那双明艳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被拒绝后的错愕和不解,似乎她从未想过方明会如此直接地拒绝。
“明哥,你——”
方明抬手打断了她,态度坚决道,“我再强调一遍,我没有背叛你倩姐。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会将在阳台鬼鬼祟祟和出轨联系到一起,也许我最近的行为确实古怪,但男人总归有点自己的隐私。”
他重新建立起丈夫与妻子闺蜜应有的分寸。
“你不用替我隐瞒什么,我甚至觉得你都不用替你倩姐分忧。你若真想帮她,就做好你自己的工作,别插手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顺便把你的这些市侩手段,收回去。”
方明的话有些重,可沈静并未争辩,甚至连一丝不悦都不曾流露。她只是轻声道,“我知道了,明哥。”
“那我今天的房子就看到这里,就不在上楼去打扰了,你替我和倩姐告辞一声。”
沈静没有再和方明多说,她转身,挎着她那个大容量手提包,踩着尖头细高跟鞋不紧不慢地向小区门口走去。
方明看着她叫了一辆车,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才走回自家的单元门前。
在单元门口,方明抽了支烟,整理一下思绪。
一个被欲望支配的男人,通常会选择最快、最安全的方式解决需求。
但方明不是,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被欲望支配的男人,或者说他已经过了那个盲目冲动的年龄。
生活中,方明也不是那种喜欢对女性动手动脚,满口黄腔的人。
虽然他确实也和大多数男人一样,喜欢欣赏二十岁的年轻女孩,但同样,这个年龄的姑娘对他而言太幼稚,太难缠,花费的心思的也要更多。
她们会跟朋友谈论你、炫耀你,她们很难保守住秘密。
方明更不喜欢沈静这种世故的女人,因为那往往意味着需要付出更高的、难以估量的代价。
他之所以对大胸女孩蠢蠢欲动,并非仅仅是因为她有着自己从妻子身上得不到的东西这种生理上的冲动。
方明渴望的是这种高度私密的、风险可控的刺激。他的思想或许肮脏,但他绝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特别是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然而,现在妻子已然察觉到了他的鬼鬼祟祟。
方明必须在妻子的怀疑更进一步之前,彻底打消她的疑虑。思来想去,一个不算巧妙的遮掩办法便在他脑海中酝酿成形。
走进单元门里,方明乘电梯上了六楼,掏出钥匙,打开家门。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咖啡余香,家中一片安宁的午后景象。
女儿方婉穿着一件宽松的灰色卫衣,她坐在餐桌前,一只手懒洋洋地地托着腮,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转着笔,正对着身前的书本和试卷发着呆。
妻子杨倩则以一种闲适而沉静的姿态斜靠在阳台栏杆上。
她双手捧着一只白瓷咖啡杯,眼神悠远地望着窗外,像在欣赏风景,又像在沉思。
暖阳勾勒出她纤细的侧影。
听到门响,她也只是轻转了头看了方明一眼,随即又把目光投向窗外。
方明默默换好鞋,走到餐桌旁,俯身对着女儿的问,“发什么呆呢,遇到难题了?”
“爸,你回来了,”女儿方婉好似这才回过神来,她放下笔,抬头扫了一眼门口问,“沈阿姨呢?”
“她回去了。”方明有些奇怪女儿的问话,“我还以为你窝在屋子里,没见到她来呢。”
“她敲门时我就听到动静了,不过人是吃饭时刚看见的。”
方婉说完,突然凑近方明耳朵,用一种告密的语气小声道,“妈在阳台看着你们两个在小区遛弯呢。要不是她站在那儿,我也不会注意到。”
女儿的话让方明心头一跳。
虽说自家的阳台凭栏远眺是看不到多远地方的,也无法垂直俯瞰单元楼下,但视野里确实能看到小区花园的弯曲小径,甚至连小区门口的情形都能一览无余收入眼底。
方明下意识把目光投向妻子,但妻子好像没有听到女儿与他的耳语,依旧保持着那种远眺的姿势。
看到方明发愣,方婉说完,忙不迭收拾起桌上散乱的试卷和书本,冲方明调皮地眨了眨眼道,“我先回卧室了,你们夫妻两个在这慢慢打哑谜吧。”
女儿的话像一句判词,将方明内心的不安放到了最大。他陡然警醒:沈静这么精明的女人,真的会这么轻易倒向自己吗?
也许,从始至终,她都是做戏给自己看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亲口说出鬼鬼祟祟的原因。
如果妻子真的在全程监视和观察,那沈静以诱惑性口吻说的投名状,又拉自己在小区散步,更像是她刻意将两人置于妻子的视野之下,免得闹出什么荒唐误会的操作。
看着女儿一溜烟跑回卧室,方明强迫自己走到妻子身旁。
他竭力遏制住胡思乱想,直觉告诉她妻子不是这般腹黑的人。只是,当信任的根基动摇,任何不安的元素都会成为疑心的理由。
方明也学着妻子的样子,斜倚着栏杆,他扫视了一眼妻子背对着的隔壁房间。
隔壁窗帘半开着,客厅空荡荡的,看不出有人没人,也不知周犁在不在家。
方明把目光又转回妻子身上。他想找些平淡的开场白,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最终,方明勉强挤出句试探的闲话,“不问问我房看的怎么样了?”
“要是真看房,我自然就跟着去了。”妻子的回答平静而直白。
“这么说,你是在这监视我和沈静喽?”
杨倩的目光从窗外收回,“只是透透气,没想到这里能看到你和沈静。”
她像是在承认自己的作为,又像是在解释自己的无奈,“其实我昨晚就想追问你的,但看你不想说,我也不好开口。夫妻之间,总要给你留点自己的空间。”
没料到妻子如此坦然。
方明有些恼怒,他带着一丝谴责的意味道,“那怎么还叫沈静过来,虽说她是你闺蜜,但让外人插手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这可是对婚姻最直接的伤害!”
妻子那沙哑的声音有点低落,好似瞬间褪去了刚才的闲适。
“我说我没让她过来,你相信吗?”
她看向方明,那双桃花眼不复往日的黑亮神采,更像是一滩底部沉着微弱光芒的黑水,透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不过有时候,事情并不一定都按我们所想的发展,不是吗?”
“我相信的。”
方明不知为何松了口气,他想起沈静的话,替妻子找补道,“等你身居高位,做起事来就越会身不由己,背后都是人推着你往上走。”
这话让杨倩一愣,她表情有些疑惑道,“什么意思?”
“你要升的事情也不和我说,还问我什么意思。”
妻子那更加茫然的表情,让方明猜测她对此毫不知情。
于是,他便将沈静卖了个干净:将沈静透露的升职消息,以及她声称的替他遮掩以换取自身地位的提议,都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为了撇清自身嫌疑,方明甚至还着重提及了沈静那番给妻子找些年轻男人的荒唐言论。
听到这里,妻子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不自然,她垂下眼帘道,“她倒是嘴快,什么都和你说。”
“她还说当时你很害羞呢。”
看到妻子的表情,方明的心情也不由好转了些,语中带笑道,“也许和现在的表情也差不多呢。”
“还说了什么?”妻子好似整理了情绪,她没有附和方明的话语,眼神恢复了一丝探究,“没说别的吧?”
“没了,就这些。”
方明最后耍了个小花招,将沈静要向他献上投名状的话语略过不提。
他希望妻子会追问,如果她追问了,则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沈静都是从始至终,都是做戏给自己看的,而妻子对这些也心知肚明,刚才的茫然不过是装给自己看的,她确实在阳台观察着两人。
谁知,妻子没有追问,反而替闺蜜解释道,“沈静在行里,升主管的年限早就到了,和我升不升没有关系。但是,她这个人性格和她名字一点不搭,做起事来没有静心,总按着自己理解的那套人情世故去走。但想往上,光会这些是不行的。世界是个草台班子,但你不能将站上台的人都认为是草包。”
“你对沈静还是有了解啊。”方明评价道。
杨倩叹了口气,“当然了解了,我们风险这块,对接的方面也多,迎来送往免不了得。我酒量不行,也烦琐事,虽然人情世故看的明白,但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要不是沈静替我遮挡,有些事我也确实应酬不来的。”
“就像这次,其实就是我们夫妻间一两句话的事,但是她听完我说你在阳台鬼鬼祟祟后,便想当然地给我探探你的底。只是,我没想到,我的方教授居然会被沈静这种小把戏骗到。她现在也越来越厉害了,说起谎来都和真的一样。”
“最完美的谎言,百分之九十五都是真话。”方明不屑道,“沈静这点小手段全用在你丈夫身上了。”
这一刻,方明终于彻底放下心来,确定这一切都是沈静自作主张。
不过,这女人真是个人精,话语既可以两不相帮,又能两不得罪,更能向两边靠拢,就是不知道她的话里哪些是假的。
一阵沉默笼罩两人。
片刻,方明听到妻子先开口道,“你出没出轨我能不知道吗。”
她看着方明,语气很是诚实,“是我自己心里难以安心,所以很想知道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不过,我确实有点昏头了,光想着放任她去试探,却忽视了你的感受…。”
“我了解你的担心。”
知道妻子在意家庭,方明没等她说完,便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握住妻子捧着咖啡杯的手,语气带着几分歉意,“都是我不好。”
“只不过,我确实没有事情瞒着你。”
方明先给这场对话定了个基调。说完,他又认认真真对妻子解释道,“我只是没想到我的行为会让你误解。”
明明妻子的手捧着温热的咖啡杯,但方明触摸起来还是觉得有股凉意。
杨倩手指微微收紧,不动声色地将咖啡杯连同自己的手,从方明手中轻巧地抽离。
见方明看她,她抿了口咖啡,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在观察隔壁吗?”
“是!”方明干脆地承认,同时带着一丝意外,“没想到被你看出来了。”
“你都把周犁请到了家里,我要是看不出来才是怪事吧。”
“啊!”妻子的话让方明更加意外,他万万没想到她会从这个角度联想。
方明不得不解释道,“这事确实是赶巧,婉婉崴了脚,我也只是想谢谢他照顾女儿。”
“真的?”妻子杨倩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质疑。
“不然呢?”看她不信,方明压低声音解释道,“你还记得有天周二,我感冒的情况吗?”
“嗯,记得。”妻子表情没有太多波动,好似早有猜测,淡淡道,“然后呢?”
方明坦白道,“那天下午,我在阳台,看到了周犁和一个女生在客厅里亲热。”说罢,方明故意停顿了一下,抬手指了指隔壁,“就这个角度,能看到两人的姿势,不过只能看到周犁的后背,看不到那女生的脸和身材。”
他没有说的太露骨,妻子也没细问的意思,甚至都没扭身去看隔壁。她只是一直专注地盯着他,像是在确认他的表情有无撒谎的痕迹。
见此,方明又道,“所以我后面就有意识地观察着隔壁。比如那天周四晚上,你看到我在门外,其实我也是好奇,就去到隔壁门前溜达了一下。”
现学现卖,为了打消自己在妻子眼中的鬼鬼祟祟,方明编织着最完美的谎言。
妻子显然没在意这个事情,她问道,“周四?周四周犁和那女生也在亲热吗?”
“没有。”
见妻子的关注点有些奇怪,方明不得不解释道,“我就看到了周二那一次。”
虽然知道妻子一直是这种清冷性子,但她的反应还是让方明忍不住问道,“你好像一点也不吃惊?”
“有什么好吃惊的?我还以为…还以为你…”
许是心直口快,她一下子支支吾吾了起来,像是顾忌着什么,将未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方明自以为猜透了她所想,忙道,“都是我不好,你不会还在吃飞醋吧,觉得我偶遇那女生没和你说,是因为我有什么图谋?”
妻子低声喃喃道,“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在关注那个女人。”
“也不算吧。”
方明将话题拉回到周犁身上,“这也是最令我疑惑的事,周五吃饭,我问周犁,我一直以为那个和他亲热的那个女生就是我在这周二遇到的呢,谁知居然是她姐。”
方明保留了最后的真相。
他用最初的好奇心包装着自己欲求不满的窥探欲,让自己的肮脏念头隐没其中。
看到妻子有些发愣,方明奇怪道,“怎么,你不相信我吗?”
“没。”妻子犹豫了片刻,像是解开了某种逻辑,又是确定了什么关键信息般辩解道,“人家周犁肯定不能和你说实话呀。”
“就是这样才让人好奇啊。”
方明将自己窥探行为进一步合理化说,“你想想,周犁明明可以承认他有女朋友,偏偏他说我看到的是他姐,这不就证明了周犁有可能和她姐乱…伦,或者师生……”
说到一半,方明忽然警觉地停住了。他意识到了自己这个临时编排的谎言里有个致命漏洞。
因为他始终没有说自己听到的,方明没有说最初那次听到大胸女孩的呻吟与妻子的声音相似时,他还去敲过门。
至于他听到了周犁的电话才遇到了大胸女孩的事,更是被他模糊掉。
解释的越多越复杂,就越容易暴露真相。方明不敢对妻子说出自己敲山震虎的事,因为那很有可能会暴露出他对大胸女孩的真实念头。
但正因这个线索的缺少,方明无法确切地将偷与周犁做爱的女人和他遇到的姐姐关联到一起。
换句话说,在他这个谎言里,周犁可能在和别人做爱,而不一定是他姐。
这个疑点如果被杨倩抓住,那么这个谎言便不成立了。
妻子好像没往这个方面联想,她语气轻松了许多,“你没听周犁说嘛?又不是亲姐弟,在古代,表哥娶表妹不都是常见的事情吗。”
方明借坡下驴,他略带不安地对妻子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这种偷看,有些变态?”
“没有。”
妻子有些恍惚,用一种复述的、富有诗意的语气道,“在我们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有一个狡猾的小恶魔,它躲躲闪闪,难以琢磨。它不仅会怂恿我们的感官产生叛逆,也会使我们的头脑失去思考,不要感觉到恶心,也不要感觉到罪恶,这是欲望的投影,是无边而致命的孤独。”
“听起来很有诗意。”
方明语气里充满了对妻子能够理解的意外,他还以为自己会迎来妻子的道德审判。
杨倩带着一丝对丈夫的调侃道,“比起我在行里听见的各种保养情妇,养小三的狗血八卦风闻,你这不算什么,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压抑了呢。”
“是吗?”方明带着一丝心虚的自我辩解,找补道,“我也没想到,我的行为会让你多想。”
妻子把目光投向窗外,带着些感触道,“有时候我也会想,是不是因为我们的生活太多平淡,所以才会对于这种从未遇到或接触到的事情感到震惊?反而那些长久接触的,就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沈静,她在聚餐时,聊起风月来,我都感觉她不像是个女人。”
知道误会解除了,打消了妻子心中的疑虑的方明瞬间松了口气。
他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人的阙值是不断提高的,当这种刺激感成为常态,震惊就会被麻木取代。”
“你明白就好。”
妻子语气转为劝诫,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你还是不要太过关注人家周犁和她姐的事情,这对于咱们又没有什么好处。而且,你都知道了周犁所作所为,更应该嘱咐婉婉离他远点。”
“那是自然,”方明立刻表态,“你老公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吗。这只是我无聊的消遣,既然你这样说了,我肯定就不这样了。至于女儿,我肯定会和她说的。”
方明心底的石头终于落地,正待他想进一步缓和与妻子的关系时,一道突兀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妻子秀眉微蹙,她将咖啡杯递给方明,从直筒牛仔裤兜里摸出手机。
她看了一眼,对方明道,“沈静。”
说完,她毫不避讳地按下接听键,将电话贴近耳边。
方明侧耳听了两句,便立刻失去了兴趣。
沈静的声音从听筒里模糊传来,带着她一贯的谄媚与世故,大意无非是夸赞方明值得信任,一点不像出轨的样子,说她男人见的多了,有些人一个眼神,就知道什么品相。
她虽然没有提她的所作所为,但方明心底对沈静的厌恶又加深了一层。毕竟,这种审时度势的墙头草,绝不会招他喜欢。
方明没在阳台多呆,他将妻子的咖啡杯放到餐桌,走回卧室。
一个人的时候,反而能静下心来想些事情。
方明坐在床边,他知道,当他用这个不算巧妙的办法打消妻子的疑虑的办法,其实也间接宣告了偷窥行为的结束。
如果再这样做,除了证明自己越发变态外,不会给妻子留下任何好印象,反而会让她再度产生怀疑。
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方明只希望自己的敲山震虎能有效果。
只有这样,他才能将偷窥变得更隐秘,更不会被妻子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