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脸上肌肉僵硬了一瞬。
他清楚地知道,妻子才不关心周犁送鱼的事,更不在意他是什么时候加的周犁好友。
她真正的质问,其实是问为什么周日的坦白,他对她有所隐瞒,为什么会与周犁有这样避开她耳目的私下交集。
此刻,方明已然来不及去深究,周犁到底是根本没意识到他敲山震虎的用意,还是真的蠢笨无知,自作好心。
他现在首要的任务,是必须立刻找出一个滴水不漏的借口,来应对妻子的质问,以防止她心中对自己的那份信任彻底崩塌。
见到方明脸色僵硬,久久沉默,杨倩迟疑了下,才追问道,“怎么不说话?”
妻子的话让方明迅速做出了决断。他关了炉火,在围裙上故作镇定地擦了擦手,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不好说,说出来怕你生气。”
“哦?”杨倩挑了挑眉,“你越不说,我才越生气,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隐瞒和欺骗。”她的脸色也随着话语冷了下来。
方明知道,这是妻子生气的表现。
也许又因为她还未换下那身干练的职业装,方明觉得妻子的桃花眼中带着一种专业的审视,像是打量着某种潜在的风险。
“就是周六加的。”方明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的表演,“那天你不是和沈静逛街去了吗。我也和女儿出了门。”
“你在饭桌上和女儿说过的,我知道。”杨倩点头,示意他继续。
方明又道,“回来我收拾了一下房间,出门扔垃圾的时候,听到隔壁有亲热的动静,就敲了敲门…”
妻子呼吸似乎重了一些,声音透着一丝危险,她打断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奇能解释的行为吧?”
“我知道,你不知道……”看着妻子的眼睛,方明豁出去道,“冯茹呻吟的声音……居然和你叫床的声音很像…也不能说像,你肯定不会那样,就是声音有些相似……”
方明没有用问周犁酒醒没醒这种低级借口来搪塞妻子,那不过是他留给周犁的试探。
他相信以妻子的敏锐和对他心思的了解,任何拙劣的谎言都会被立刻察觉。
方明选择用自己第一次敲门时的感受来掩盖第二次敲门时的阴暗心思。
只是谎言是临时现编,方明说的也有些磕磕绊绊,他故作震惊道,“我当时以为是你在里面呢…”
妻子显然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方明见到她的脸唰地一下红了,那红晕中,既有被丈夫直白话语冲击到的羞耻,又有对突发情况的震惊,以及更多的是措不及防的慌乱。
过了好一会,妻子脸上的慌乱才被带着冒犯后的怒意取代,她轻啐了一口,像是强压下心头不适般说道,“你胡说什么呢!”
“要不说怕你生气呢。”方明故作委屈地解释道,“冯茹的叫床声也有点沙哑,我当时也是怕被带绿帽子,才会做出那种蠢事,居然想着敲门看看。”
方明暗暗等待着妻子抛出那句能让他彻底脱身的台词,“你这是怀疑我?”
如此他的隐瞒便有了不好开口的理由。
谁知,妻子的关注点却偏离了轨道,她问的是,“看到了吗?”
“没有。”方明立刻摇头,将震惊感演到极致,“你想想,人家这种事怎么可能被我知道?这可是姐弟乱伦,师生禁恋啊!”
“好在,我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唐突,就装作问问周犁酒醒了没。”
“那你还加人家好友?”
见妻子紧追不放,方明将话题重新绕回到他精心编织的谎言中,“其实就是想找机会确认一下周犁和她姐的关系,我一直没法将冯茹和他姐对上号,虽然我潜意识一直告诉自己两人已经发生了不伦的关系。”
“你好奇心还挺重。”
妻子带着明显的试探道,“我看你加周犁好友,不是想确认一下周犁和她姐的关系,而是对我不放心了吧?”
“没有。”
方明立刻、坚决地否认,语气带着十足的诚恳,“我正是因为对你放心,才觉得自己昏了头,加完我就后悔了。”
话是如此,但方明就是想引导妻子往这个方向想,这样他才能洗脱他对她的隐瞒。
方明此刻心中暗自庆幸。幸好自己周日和妻子坦白时,果断省略了最初听到的情形,没有提及自己早就敲过隔壁的门,更没有说开门的是冯茹。
正是基于这份早就确认过的关系,方明才能在妻子面前,将她的放心说的如此笃定。
生怕妻子不信,他急忙掏出手机,将与周犁的聊天记录找了出来,递到杨倩眼前,“你看,我都没想要鱼,后面都不理他了。”
不知是方明的话语表现得诚恳,还是杨倩扫了一眼聊天记录找到了佐证,方明听妻子的语气明显缓和了下来。
“怪不得我越想,越觉得你周日的话语里有问题,怎么会这么确定周犁和他姐的关系呢?原来还有这一层的原因。这下楼下见到了,好奇心满足了吧?”
“这有什么可满足的?”方明故意将不满溢于言表,语气带着几分故作的失落,“又不知道两人有没有真的发生关系。”
“哦。”妻子桃花眼微眯,嗔笑道,“怎么,你还想亲眼看看不成?”
“玩笑,玩笑,开个玩笑。”方明立刻收敛了所有情绪,干笑着连连摆手。
“知道玩笑就好,一点不老实,和我还遮遮掩掩。”妻子哼了一声,带着一丝警告道,“再问你一遍,还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真没了。”方明回答得斩钉截铁,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坦诚。
还好自己关键时刻反应够快,不然真要阴沟里翻船了。
自家妻子洞察力实在敏锐,哪怕是一点逻辑上的漏洞,都能被她抓个正着。
然而,更让他感到意外和不解的是,两次的坦白,方明都以为自己会从妻子那里收获疾言厉色的冷脸或者直截了当的指责。
可妻子听完他的解释,居然给予的都是理解和宽容。
这种结果让方明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随后又陷入沉思:究竟是自己这两年对枕边人了解得少了,还是像沈静说的那样,妻子其实极度在意家庭的稳定。
婚姻中的危机并不一定是坏事。
最起码方明可以借此推断,妻子很信任他,只要自己不对她产生真正的背叛,不对这个家庭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杨倩就能用她的理智为他的一切小错买单。
这样的推断,令方明心头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
他想到自己那肮脏的欲望。
妻子断然不能接受自己出轨吧,虽然她口头说过只要不要让她知道就行,但女人嘛,说是一回事,你真敢相信并去做那肯定又是另一回事了。
就像方明也不可能接受妻子出轨,妻子温存在另一个男人怀中画面,这种事光是想象,就让方明无法忍受。
“周犁为什么给你送鱼啊?”
盘问结束,杨倩将视线重新投向流理台上的那两条鱼,语气恢复了职业性的清冷,像是复盘一个遗漏的细节。
方明从复杂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故作轻松地将那天周犁来访,自己和周犁在厨房的对话讲了讲,说自己承诺给周犁做鱼吃,周犁也承诺钓到鱼会给自己送来。
“你两个倒是一见如故。”
妻子的这句不经意的评价,让方明脑海中倏然闪过一个念头,像是有什么疑惑的碎片在脑海里闪过,他一时没抓住,再去想反而忘记了。
方明没再细想,只道,“你不喜欢,我就再把鱼给他送回去。”
妻子没有理会方明的提议,反而问道,“周犁在楼下刚见了你,这就给你送鱼。你说,会不会是你周六敲门把他吓到了?他猜测你知道了他和冯茹的秘密?所以急着来给你示好?”
方明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妻子会从这个角度联想。
只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妻子犀利推测让方明感到一丝惧意。
“是吧,我也没办法,事情做都做了。”方明硬着头皮说,“难道我去和周犁解释,说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为什么不呢?”
妻子目光直视着方明,眼神坚定得像要穿透他的心防,“周犁不是送了鱼给你吗?你可以邀请他来家里吃鱼,顺便遮掩一下这件事情。”
“为什么呀?”方明愈发不解,声音都带起一丝防备,“替谁遮掩?”
“你想啊,按你说的,周犁和冯茹的关系肯定是见不得光的。”
杨倩语气带着强大的逻辑压迫分析道,“只要你知情,他们就会永远处于恐慌和被你威胁的境地。”
“这是什么话。”
方明心头直跳,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后背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他不知是该为妻子对人性的剖析感到心惊,还是因为她一语中的,精准说到了自己内心最阴暗的念头上。
方明只得用愤怒掩盖恐慌,他故作生气道,“你以为我会拿这事威胁他们?我图什么呀。”
“我当然相信你没这么想过。”
妻子安抚着方明的情绪,她解释道,“所以我才要你邀请周犁吃顿饭,这不仅是给他看,更是给你自己的遮掩。你要释放一个清晰且不容误解的信号给到周犁:你周六的敲门就是一场偶然,彻底打消他胡乱猜测的可能。”
“以后没事,不要让周犁再来家里,最好也不要和他联系。”
妻子稍顿,语气一转,“至于冯茹,要是路上碰到她,你也不要过多问询人家,免得让人察觉不对。”
方明觉得妻子这番话看似滴水不漏,但细究之下,却满是经不起推敲的漏洞。
他不知道这和冯茹有什么关系?
难道妻子是担心自己在路上碰到冯茹,然后直接追问她你和你弟发生关系了吗?方明自嘲地撇了撇嘴,他又不是那种不通事理的蠢蛋。
“这算什么,对我的风险管控吗?”
方明不确定妻子真正没明说的意思,是不是要求他用行动与隔壁断个干净,以此切断他潜藏的欲望和窥探的乐趣。
“不,这是对我们整个家庭的风险规避。因为秘密最容易滋生猜疑和不信任,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妻子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直插方明的心脏,让他再也无法接续这个话题。
他无法确定妻子这句话到底是出于对家庭的纯粹担忧,还是看穿了他的秘密。
方明语气迅速软化,他试探性地问道,“那…我现在就和周犁说,我一会儿就把鱼炖了?”
“不要。”妻子又阻止道,“女儿在家呢,我不想让她看到,也不想让她和周犁有过多的接触。”
她接下来的安排没有丝毫停顿和犹豫,像是早已打了腹稿般周密,“我明天去接女儿,带她在外面吃。你把周犁邀请到家里,和他随便谈谈,要是他没有猜测到最好,要是他已经有所察觉,你就间接告诉他,你对此一无所知,这种事不用我教你吧?”
听妻子安排得井井有条,方明实在说不出反驳的话,他喉结动了动,只挤出一句,“不用,我没问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