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苏恒钢提议我们去六零二基地看一看。
我们的事情没有解决,苏恒钢的心结未开,但显然不是靠我哀求、保证、发誓能解开的。
面对他的沉默和冷淡,我的内心很无奈,也很无助。
所以这是苏恒钢想出来的应对之策,换一个环境,我们就不会每时每刻都在纠结两个人的关系究竟是错是对。
他是在放弃?
还是在努力?
我不知道,也不是说了算的那个人。
但这么做至少有一个好处吧,一路上我们只能全力以赴警戒安全,而我的脑子里也不会塞满对苏恒钢的依恋和难过。
六零二基地非常大,大到出乎我们的意料。
整个基地被起伏丘陵和茂密丛林环绕,根据地形分了三个区,每一区都是军事化管理。
周围有牢固的防御和警戒设施,里面有营区和生活区。
因为每个部分都有保障部队,而且还储备了大量的技术装备和军用物资,所以外面闹个天翻地覆,这里一直都能保证相对的安全。
陨灾前基地里就有人负责种粮食、蔬菜还有各种中草药,在最艰难的时候也能保证自给自足。
我也更加体会潘宇龙和麦苗在一面之缘后,为什么能那么信任我们,并且邀请我们前往六零二基地。
陨灾这些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已经脆弱得不堪一击。
陌生人之间非常警觉,好意和恶意一样需要防范。
这是生存法则,和对错无关。
六零二基地一直在接收平民,一方面是军营属性,另一方面这里有非常严格的管理系统。
每个新来的成员都会从最边缘、最基础的事情做起,而且根据自身所长,找到最适合的工作发挥作用。
这里,没有人将安全当成理所应当,每个人都很珍惜并且维护自己在这里的生活,社区的力量非常紧密。
因为曾经帮助过潘宇龙和麦苗,我们很高兴被六零二基地接纳,而且有机会为需要帮助的人提供更多的帮助。
我仍然不确定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但我们现在认识了很多正派善良的人。
他们中的很多人似乎都喜欢我们,苏恒钢比我更惊讶。
他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觉得自己是个被抛弃的人,好像他不配得到任何好东西。
这是他在我们的关系上止步不前的重要原因,但周围的人都喜欢他、尊重他。
如果有人需要完成一项需要力量、技能和能力的工作,我们几乎是他们最先想到的人选。
我喜欢这种感觉。
人们认识我们,希望我们在身边。
我以前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我一生中一次也没有。
陨灾前我住在一个平凡小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学生,从来都是最边缘的存在。
陨灾后与世隔绝,早已被这个世界遗忘。
现在,我可以为那些需要我们帮助的人伸出援助之手,我很开心,日子过得也比过去更鼓舞人心。
我还认识了新的朋友,其中一个叫麦菱,是麦苗的姐姐。
她几乎和我同岁,我们在一起总会有很多话题,和她的友谊也突飞猛进。
我几乎立刻就喜欢上这个女孩儿。
她自由且独立,充满才气,张嘴就能来一段特别契合当下的经典宋词。
和她靠近时,我不由自主会被她身上的乐观向上所吸引。
她有一个男友叫乌庆阳,两人非常相爱。
虽然年龄差距很大,但他们一点儿不隐藏对彼此的爱恋。
好几次我看到乌庆阳自然而然搂住麦菱亲吻她,表明他们两人之间真正的联系。
没有什么令人讨厌的,事实上,我有点嫉妒。
麦菱和她的男友彼此相爱,就算有年龄差距,他们不在乎别人知道。
为什么要在乎呢?
他们是天生一对。
我和苏恒钢就不一样。
我们来到六零二基地后,他就在刻意和我拉开距离。
六零二基地给访客提供类似招待所的临时住处。
我们没有住在家庭间,而是各自住在男女分开的宿舍。
如果有人问起我们的关系,他仍然坚持'我们是家人'那套说辞。
这几乎是真的,毕竟,我们的家庭关系到底是什么,还有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细节统统不关任何人的事。
自从那场激烈的争执后,我们再也没有敞开心扉交谈过。
从表面看,我们没有任何不一样。
他在基地一直和我保持距离,公开场合时如此,私下没有人时也是如此。
可我知道区别,不光是我们再也没有上过床,而且他为基地外出做任务时,也不再知会我。
这是两人关系的第一个改变,过去我们要么一起做事,要么确切地知道对方在哪里,一直都是这样。
我以为我会嚎啕大哭、生不如死,但我却奇迹般的平静。
也许苏恒钢为我们俩做出决定是正确的,加入六零二基地,至少在开拓我的眼界和调整情绪这些方面,真的是助力很大。
我认识了更多的人,工作也让我感觉自己有点儿用处,这比在苏恒钢身边的无助感强多了。
我喜欢通过努力,在地里种粮食和蔬菜,养活自己和其他人。
也许,我是说也许。
我并不是非得需要他才能快乐。
我懂得这个道理,虽然还会时不时困扰我,影响我的心情。
内心深处确实接受一个残酷的现实,如果苏恒钢相信拒绝我是为我好,也许他就该拒绝我。
陨灾之前,这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平常事儿,偏偏我们经历了几年磨难,几次生死,让我觉得非他不可。
我想起失去阿德后,自己一心离开苏恒钢,渴望有一处地方愿意容纳我、接受我。
要是我早早知道六零二基地,生活将会完全不同。
但这个世界没有如果,苏恒钢成为我的一切,甚至无法想象没有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再看看现在,我竟然在兜兜转转间,得到自己想要的栖息之所,也平静充实地过着没有苏恒钢的生活。
正是这个认知让我在以后的日子里坚持下来,我不再打听苏恒钢的去留,也没有返回山上小屋的想法。
至少在六零二基地我有很多事情做,还有其他人可以分散我的注意力。
我全身心投入工作,努力成为六零二基地的一员。
六零二基地的每个人都在维护这片家园,和其他人在一起生活劳作很自在。
有时候我也会听他们讲过去,许多人经历过比我更糟糕的事情。
我用忙碌和其他人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我可以笑、可以说话、可以工作,可以度过被苏恒钢拒绝的日子。
不过,我还没有想过和其他男人交往,我甚至无法接受这种可能性。
但这种情况也许最终会改变。
我相信一定会改变的,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怎么了,秀秀?”麦菱一边缝补衣服一边问我。她从不无所事事,即使坐着,手里也总是在做着什么。
“没什么。”
“你几秒钟前看起来好像很沮丧。”
“没有啦!”我不是一个擅长向别人敞开心扉的女孩儿,即使那些我认为是朋友的人。
麦菱斜瞄着我,似乎什么都没错过。她凑到我跟前,低声说:“我一直想知道……”
“你想知道什么?”我直起身,试图不要表现出太强烈的防御心理。
麦菱用着一种略带神秘感的语气,问道:“关于你和苏恒钢,你们总是说你们是家人。”
我清了清嗓子,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我们是……差不多。”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麦菱总是直截了当,直言不讳。
从小到大,我的戒备心就很强,不喜欢人们过多窥探我的隐私。
麦菱从来没有问过我这么私人的问题,我一度怀疑麦苗是不是在她面前提起我。
记得和麦苗初次见面时,他也神秘兮兮问过苏恒钢和我的关系,而且对我的回答也是这幅不能信服的目光。
真是一家人啊!
“什么什么关系?”我打了个马虎眼。
“你和苏恒钢的关系啊,你们如果是家人,那究竟是姻亲呢?还是血亲?”
我的脸颊发烫,第一反应是让她闭嘴,停止这个话题。
但我没有这么做,我太喜欢麦菱了,不想因为自己无理失去这个朋友。
而且,我内心确实有些欲望需要倾吐,找一个人最终分享这件事情。
“都不是。”
“都不是叫什么家人?”
“我高中时有个男朋友,陨灾之后,他死了。苏恒钢是他爸爸。”我终于坦言。
从麦菱的表情,我无法判断这个消息是否让她感到惊讶。她的眉头蹙在一起思考着,嘴唇微张,说道:“哦,我明白了。”
“你看起来不像明白了,而是更糊涂。”我白她一眼。
“也许吧,”麦菱笑着说:“我其实一直猜测你和他是……”
“是什么?”我追问,麦菱说话从来不会犹豫不决。
“你们私下里,秘密地在一起。但如果他是你男朋友的父亲,确实有点奇怪。”
我清了清嗓子,试着想说点什么。
也许这很奇怪,而且不健康,甚至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是错误的,我们的关系永远不会正常或有好的结果,苏恒钢一直这样认为。
也许我们只是因为恶劣环境而陷入其中,马晓丽坚信这一点。
他们每个人都比我年龄更长、经验更足,而我是那个幼稚无知、头脑简单的人。
“当然,也许不是,”麦菱仍然在观察我的表情,微笑着说:“我对此了解不多,但我知道我们内心有一种天生的东西,那就是爱、和被爱。它会根据我们的环境而变化,无论这个环境是变好还是变糟,所以我们才会爱上那些我们从未相信会爱的人。有些男人,不可能立刻激发女性的情欲,但是却会缓缓地让女性沉浸在爱欲中,在不知不觉中,性欲也成为其中一部分。我认为这没有什么错,无论是爱欲、性欲、还是情欲,也许都是我们生来就应该做的。”
我的嗓子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当然,我及时压抑住,又给麦菱一个颤抖的微笑,回答说:“你好直接啊,对谁都这样,还是单单只有我?”
麦菱也笑了,不好意思说道:“陨灾之后我明白很多道理,其中一条就是有什么话一定要说出来,尤其是你在乎的人。乌庆阳和我以前闹过误会,两个人都把感情埋起来不说,还以为对方都把自己当一个短暂的、临时的替代品。我们差点儿错过彼此,现在想想就后怕。”
我暗暗苦笑,苏恒钢和我之间从来没有任何误解,而且自己那么多次和苏恒钢表明爱慕和决心,但换来的却是更加犹豫和怀疑。
麦菱很幸运,比我幸运。
“基地的人对恋爱关系相当开放,”麦菱换了个语气,轻松说道:“只要是成年人,而且相互自愿,就不会有多大问题。所以,如果你们俩之间真有比家人更多的情感,我认为不需要隐瞒。人们会接受的,我打赌他们中的很多人以为你们俩已经是一对儿了。”
我笑着没说话,不知道该说多少,因为这也涉及到苏恒钢,他一直坚持要保密我们的关系……曾经的关系。
今天我能透露给麦菱,估计已经犯了他的忌讳。
不过我一点儿不后悔,因为和麦菱聊过之后,我确实感觉好多了。
不止一次,我暗暗庆幸来到六零二基地。
如果我不在这里,现在一定沉浸在痛苦中,苦苦等待某一个契机来临,将苏恒钢从沉默疏远中拉出来,敞开心扉再次回到我身边,成为那个会亲吻拥抱我,会和我做爱的亲密男人。
谢天谢地,我不用过再过那样的生活。
也许我可以找到未来,成为这个基地真正的一部分。我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但也许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