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灾后的第六年 春天
周山川是六零二基地的三个负责人之一,也是这次运送和交换物资的领队。
我们原本有六个人参加,后来麦菱和她的男友乌庆阳也加入进来。
人手足够后,我们准备第二天一早出发。
要运输的物资太多了,一共装了三辆车。
麦菱和我骑摩托车走在前面探路,摩托车是苏恒钢的,一直都是我用。
另外六个人,三个人开车,另外三个人护航。
这一天漫长而艰难,精神高度紧张,但我们没有遇到任何问题,除了周山川的卡车出现了一些引擎故障,苏恒钢和乌庆阳很快就解决了。
天色渐暗,我们找到一个僻静的空地,扎营过夜。
这里荒无人烟,几个小时没见过一个人。
我们越往东走,遇到的人就越少。
自陨灾以来一直如此,沿海地区已经不适合居住,大多数人都向人口、资源和基础设施更加丰富的中西部迁移。
两年前,这些地区的人口还很多。
现在,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离开了。
我们要帮助的村子也可能会迁移,但他们很多人有伤或者太虚弱,无法完成这一旅程。
过去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但现在不必这样了。
陨灾的破坏力惊人,我们也没有那么脆弱。
当社区的人和六零二基地取得联系时,我们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更棒的是,他们有一台太阳能发电机可以分享。
六零二基地有太阳板,但都被用在更紧迫的事情上。
有了更多的电,我们的粮食磨碎机就能派上用场,节省很多时间和力气,再也不必使用手摇式的磨床来制作玉米粉和面粉了。
我精疲力竭,但又有些焦躁不安,所以主动担任夜晚的第一批守护岗。
今天一整天没怎么见到苏恒钢,但我知道他一直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
我们已经半年没有说过话,平时也很少见面。
大家各有各的任务需要完成,他大部分时间会跟着其他队伍寻找补给、清理废墟,很少在基地。
而我主要在菜园除草种菜、采水浇灌。
这一次的外出交换物资任务原本不该有我,但我发现他们人手不足时,主动要求加入。
如果在以前,苏恒钢定然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但现在我们几乎像两个熟悉的陌生人。
他没有立场再阻止我或为我做决定,只能默默加入,我的内心不得不说有种报复性的快意。
第二天早上,我们很早出发。
整队前进时,苏恒钢和我打了一个照面,我对他浅浅微笑,甚至点点头示意早上好。
他没有走上前和我说话,但他的脸明显变得柔和。
最初的几个小时和前一天一样平淡无奇,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应该在中午之前到达目的地。
不知为何,我却很紧张。
神经末梢像在燃烧,就像危机酝酿时一样。
不管是什么原因,当麦菱和我带领队伍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时,我比平时更加警惕。
这里的地形比我们当地地区更崎岖、更加荒凉。
岩石壁架和深而阴暗的起伏令人生畏,我们的速度立刻慢了很多。
周山川告诉我们这里会是最佳的伏击之地,我不是军事专家,可如果一个军营的大校告诉我敌人可能会潜伏在此,我不会怀疑。
麦菱和我继续缓慢前行,前面的小径在两座高耸的岩石悬崖之间形成一个深深的急转弯,然后忽然变窄。
当我们绕过弯道时,两个人都停下来,道路被一棵倒下的大树挡住了。
我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这棵树不是被自然的力量倾倒在这里,而是被砍倒的。
这意味着一个陷阱。
我吹了个尖锐的口哨,警告身后的其他人。
麦菱和我迅速掉头,回去保护其他人和物资。
一声枪响不知从何而来,打爆了麦菱的摩托车前轮胎。
麦菱在车子失控之前,设法跳了出去。
我赶紧开向她的方向,希望能来得及载她一起回到车队。
无论如何,卡车为我们提供一层遮掩,不像现在这样完全暴露在对方的射击范围内。
就在我即将靠近时,一连串的子弹打到我的车上。
无论对方是谁,肯定不止一个狙击手瞄准我们。
摩托车失控撞到旁边一棵树上,我即使有预见也来不及反应,整个身体飞出去,再重重摔在地上。
最初几秒没有感觉,我竟然能够爬起来,又跑了几步。
然后一阵眩晕,这才感觉到骨头钻心似得痛。
我依稀看到麦菱跑回到我们的卡车,向山上开枪。
当我迈出第五步时,两件事同时发生。
一是我的眼前一片空白,二是疼痛终于像海啸一样冲击到我的脑海。
我用最后一点力气爬到几块石头后面,那是我在失明以前最后看到的景象,也许能给我提供一点点保护。
我晕了过去,但并没有昏迷多久,可能连一分钟也没有。
醒来时自己仰面躺在地上,正午的阳光如同糊在身上的油漆,又粘又腻。
我一阵窒息,耳蜗发出尖锐的蜂鸣声,像匕首一样直插脑髓。
他们还在向我不停射击,子弹从我躲藏的岩石上反弹回去。
居然没有一颗子弹打中我,感觉像是一个奇迹。
但我还是被困住了,除非他们撤退,我无法活着离开这个小小的藏身之处。
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甚至无法抬起手臂举枪还击。
我只是抬抬头,一股难以言喻的眩晕立刻袭来,我惊恐地意识到自己可能忽略了身上最严重的伤势:脑震荡。
我会死,非常确定。对我来说,这就是结局。
枪声越来越大,显然我们的小队已经开始行动,他们快速组成防御阵线对抗枪手。
我不知道袭击者是谁,但毫无疑问想抢夺我们的物资,即使杀死我们所有人也在所不惜。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浑身痛苦不堪。
如果可以做任何事,我会去做。
然而,我连动都没办法动,半个身子都是麻木的。
除了蜷缩等待,我别无选择。
我听到不远处传来坚定的命令,紧急的呼喊。
过了一会儿我才辨认出他们是我的朋友,周山川向其他人发出命令,他总是在危机中掌控全局。
然后我听到乌庆阳大喊掩护她、抓住她,不知何故,我知道他在说麦菱。
也许她没死,也许她能回到其他人身边。
我希望如此。
当然,其他人也可能无法成功,但至少和他们在一起,麦菱还有机会。
她没有像我一样被困、受伤、毫无抵抗之力,连逃跑都挪不了步子。
接着我听到另一个声音,非常熟悉,既粗鲁又响亮,回荡在山谷间的岩壁上。
“秀秀在哪儿?妈的,秀秀在哪儿?”
“她就在我身后。”那是麦菱,她还活着,但听起来很虚弱。
“我们会尽快把她救出来的。”周山川再次说道:“潘宇龙,你往左边走,麦苗,你护前边。苏恒钢,等一下!苏恒钢,不!你不能就这样一一”
我什么都看不见,但却可以从只字片语中明白发生了什么。
苏恒钢不顾一切理智、策略和安全,跑过来找我。
他会被杀的,我徒劳地试图站起来阻止他,然而一颗子弹从我头上呼啸而过。
于是我再次趴下,在心里反复祈祷,希望任何可能听到的人都能听到。
不要让这个固执的混蛋死了!
附近的枪声又响起来,我很清楚大家在掩护苏恒钢向前冲。
突然间,一具身体重重地压在我身上。
面前呈现出了一个模糊的男性轮廓,即使看不清楚我也知道是谁,我太熟悉这具身体还有身上的气味。
苏恒钢可能根本不知道我在这里,只是像我一样在寻找掩护。
“哦,操!”苏恒钢气喘吁吁,急切地从我身上移开,到处摸索着我的身体,连连问道:“操,宝贝儿,你还好么?我弄伤你了吗?你受伤了吗?我不知道你躲在后面。”
“我的腿肯定受伤了,动不了。而且我不是伤了眼睛就是脑子,因为我的头很痛,而且眼前看不清东西,都是花的。”
苏恒钢喉咙里发出一声无助的声音,紧紧地抱住我,蜷缩在岩石后面。力道之大,恨不得将我整个人揉入他身体之中。
他的出现让我倍感轻松,虽然没有持续多久。
我往后退了一点,眼前还是一片模糊,只能两个手盲目地抓着他,叽里咕噜地说:“你到底在想什么?这样不要命地跑过来,你得听指挥呢!哦,该死,苏恒钢!你有没有受伤?你犯什么傻!”
苏恒钢捧住我的脸,使劲儿说道:“我以前说过,如果你受伤,那是因为有人制服了我。如果你死了,那我已经死了。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两个人又抱在一起,蜷缩在岩石后。枪声不断、喊声不断,我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只有苏恒钢在这里,和我在一起。
苏恒钢忽然说道:“我们得离开这里,宝贝儿。他们现在占据高地,听起来正朝下移动。这里的石头护不了我们多久,很快会成为活靶子,我们最好逃跑。”
“我跑不了,别说跑,我连站都站不起来。你先走吧,也许你能成功,我可以掩护你。”我尝试着再次坐起来,但苏恒钢及时阻止了我。
“不可能,我宁愿躺下等死,也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让我抱着你。”
“不!你不可能一一”
我还没说完,苏恒钢已经开始行动。
他俯身把我拉进他怀里站起来,然后他真的跑出去,冲进枪林弹雨中。
手里没有武器,身上也没有保护措施,就抱着我向车队跑去。
山上的枪手肯定换了位置,否则,我们一点儿机会也没有。
他们现在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几辆物资车上,毕竟杀人的目的是为了劫货,我们的性命没有货物重要。
然而,一旦我们绕过弯道,其他人出现在视野中,我们就会成为目标。
苏恒钢拼命地奔跑,我确实隐约看到前面有一辆卡车的影子。
他几乎成功了,我们离得越来越近。
然后整个世界颠倒,我摔倒在地上,身体再次撞击地面。
我听到身体里发出骨头折断的声音,紧接着,头部的一次重击让我原本模糊不清的视线变得一片漆黑。
我最后意识到的是,苏恒钢的身体也落在我身上。
之后一片空白。
我什么意识也没有,直到我开始看到一片奇怪的黑暗,点点灯光在黑暗的背景上舞动。
我盯着灯光,没一会儿消失了,一切又归于平静的黑暗。
有一种遥远的力量在牵引着我,我不确定感觉到什么,很轻柔、温暖、缓慢,就像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头。
还有别的东西,温暖、朴实、如此熟悉,就在我身边。
我非常喜欢,决定这样好好休息一会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低沉而粗哑,还有一丝蛮横、一丝哀求。
“秀秀……秀秀……宝贝儿,你得醒来了,醒来啊!我需要你,宝贝儿,睁开眼睛。”
我立刻辨认出这个声音,苏恒钢很温柔,也很难过。我试着睁开眼睛,但我甚至感觉不到眼皮。
现在声音听起来不一样,也许苏恒钢感受到我在努力。“你醒了吗,宝贝儿?你能做到的,继续努力,别离开我!”
我当然会按照苏恒钢说的做,听起来他那么需要我,所以我又努力在黑暗中寻找我的眼睑。
我找不到,也许找到了,但却丝毫不听我的控制,这太可怕了。
“给她些时间,她还在昏迷中。”另外一个声音响起。
“秀秀如果醒不过来,你一枪崩了我!”苏恒钢哑着嗓子说道。
说这种话可不太像苏恒钢,他在外人面前,连手都不会拉着我,更不用说这么露骨地表达爱意。
自从我来到六零二基地后,更是极力疏远。
苏恒钢希望我能在六零二基地有个新的开始,恨不得从我的世界消失。
“别说傻话了,全秀还没死,她只是在深度昏迷中。”另外一个声音听上去像是潘宇龙,他接着说:“这样吧,你让我现在处理你的伤口,我保证有个万一了,我会结果你的性命。”
我不能再继续听下去,我必须醒来,哪怕我看不见,也不能让苏恒钢做傻事儿。
我使出浑身的劲儿,却仍然没办法移动丝毫,好像我的意志和身体彻底分了家。
我筋疲力尽,再次陷入黑暗中。
也许我再休息一会儿,就能恢复力气。
我只需要醒来,张张眼皮而已,应该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啊!
只是一会儿,也许过了多久,我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拍打我的肩部和胳膊,而且还有只手捏我的脸。持续了很长时间,足以让我知道是苏恒钢。
我不喜欢他捏我的脸,想要叫他住手,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发出声音。“苏……恒钢。”
“我就在这里,宝贝儿……天啊,我就在这里……睁开眼睛看看我,你能做到……”
我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他使劲儿握着,那么打开眼皮也应该不难。
这次我成功了,然而刺眼的光线又让我立刻阖上眼帘。
我呜呜咽咽着,又试了好几次,终于眯起眼睛,看到苏恒钢的脸。
苏恒钢发出一声哽咽:“嗨,宝贝儿。”
我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正在渐渐回来,身上越来越痛,痛的地方也越来越多。“怎么了?我还好吗?”
“我们摔倒时你的头撞到地上,你花了很长时间才醒过来。”苏恒钢的声音很温和,但我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焦急和心痛。
“哦,怪不得一切都模模糊糊,头也痛的厉害。”
苏恒钢靠近我,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我有点儿不安,问道:“你要亲我吗?”
苏恒钢干笑两声,说道:“一会儿再亲,现在不行。我在检查你的眼睛,你肯定脑震荡了。”
我疲倦极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苏恒钢非常紧张,又是一阵急促地呼叫,我再次睁开眼睛,说道:“没事儿,我就是累了,浑身痛得要命。我们现在在哪儿?”
“我们在基地旁边的一个临时居所里。”苏恒钢的指尖抚摸着我的脸颊,几乎在笑。
当我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我试着坐起来,但苏恒钢阻止了我。
这也好,因为我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旋转,一点儿都不好受。
“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运气,或者别的什么。周山川说这些人的计划是夺取物资车,通过造成我们伤亡,可以逼迫我们为了救护伤员而撤退。他们的弹药不足以支持长时间在高处一通扫射,所以主动向我们靠近,以为可以近距离发起进攻。不过,他们一放弃掩护,我们就可以一个个干掉他们。当然,我们还是很幸运……我们不应该这么幸运。除了一辆摩托车,没有损失任何车辆。”
“你还好吗?你受伤了吗?”我想起苏恒钢倒下的情景。他摔倒了,我和他一起倒下的。“我以为你中枪了!”
“我没有,很接近。我试图躲在卡车后面,但枪声离我太近了。我想把你抛到卡车下掩护住,但我来不及了,你的头就是这样撞到的。”苏恒钢的嘴巴扭曲,满眼的懊恼。
“没关系。”我仍然有点模糊,但我至少知道苏恒钢又救了我一命。“不过是受伤而已,没有你,我早就死了,你和我一样清楚这一点。”
苏恒钢低头看着我,我发誓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他的心。“保护你是我的首要任务,我能不能活下去不值一提。”
我抑制住内心的情绪,伸手去摸他乱糟糟的胡子。“你需要修剪一下,看上去糟糕透了。”
苏恒钢对我笑了笑,仍然捧着我的脸颊。
我猛吸一口气,问道:“其他人呢?麦菱中枪了吗?她还好吗?还有人受伤吗?”
“有两个人受了枪伤,已经醒过来了。只要伤口不感染,他们也应该能够活下来。麦菱背部受了伤,但伤势不重。”
“天啊!乌庆阳精神崩溃了吗?”
“差不多,他们原本在另外一栋房子里。”苏恒钢耐心说道:“麦菱的伤势比你轻,也恢复得更快,乌庆阳一直在照顾她。”
“见鬼,那些袭击者到底是谁?”
苏恒钢耸耸肩,说道:“我们也不知道,看起来不像蝗匪。也许是当地人,用咽喉要道当关卡。发现我们的物资车即将通过,就埋伏起来等着我们。他们大约有十个人,男人、女人和几个青少年。这些人应该不是专业打劫,不然他们坚守阵地,就会抓住我们每一个人。”
“也许他们只是绝望,而且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也许吧。”苏恒钢又抚摸着我的头发。
“周山川已经决定亲自处理这件事儿,他不可能允许这样一伙儿人在基地周围存在。据我所知,已经有一个小队前去侦查,这些人的窝点不会太远。”
听到大家都没事儿,我放下心来,眼睑又沉重得睁不开。我闭上眼睛,问道:“我累了,可以再休息一会儿吗?”
“是的,我会时不时叫醒你,确保你没事,但你还是尽量多休息吧。”
我试着放松,可还是有些担心,又看了一眼苏恒钢。
“你休息吧,宝贝儿。我就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之后,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昏睡中,苏恒钢会和我说话,声音模糊但又十足温柔。
我也想和他说话,但我总是精疲力竭,累得睁不开眼睛,除非苏恒钢叫醒我。
时间不长,因为我又会被一些恼人的光线、刺耳的声音搅扰得头痛欲裂。
我会再次昏睡过去,反反复复不知道多少次,直到我完全清醒。
当眼前的世界停止摇晃时,睁开眼睛要容易很多。
有一点光亮,但不像以前那样刺眼。
我的感觉好了很多,也没有以前醒来时的疲惫不堪。
“嗨,宝贝儿,你感觉怎么样?”苏恒钢的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
我环顾四周,视线第一次真正清晰起来。这是一间朴素的、没有装饰的房间,我睡在一张单人床上,床边有一把椅子,苏恒钢坐在那里。
我咯咯笑起来,由衷地高兴:“感觉好多了。我仍然头疼,腿也疼得要命,但一切都不那么模糊了。”
“太好了,你吓死我了。”苏恒钢抚摸着我的脸颊。
我又咯咯笑了,有种劫后余生的放松。
他也笑了,倾身向前抱住我,有那么一刻,我以为他要亲我。
身体顿时有些僵硬,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准备好。
苏恒钢显然也感觉到了。他直起身子,向后退了几步,坐在椅子上。
“所以我们一切都还好?人和车?”我环顾四周,感到很迷茫。我不认识这个房间,也不认识应该在哪所房子里。
“是的。大家都很好,现在看来你也很好。”
“我很好。”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揉了揉脸。“整个事情就像一场噩梦。”
“没错,我也是一样的感觉。没找到你的时候,我以为你死了。找到你之后,我也以为你会死。抱着你,眼睁睁看着你的生命从我怀里溜走。妈的,操,我再也不想经历那种感觉了。”
我有些吃惊,也很感动,但又突然害怕起来。
苏恒钢好像又回来了,我的意思是,我们好像又成为患难与共、相依为命的两人。
我们似乎还在一起,但我们明明不再在一起了。
“没关系,我不指望什么。”苏恒钢好像看出我眼里的退缩。
“我……”
“我知道我们……我们不再在一起了,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一次危机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嗯……是啊!”这确实是我想说的,但听苏恒钢也同意我,还是有点儿不习惯。
“但我真的想说一件事。”
我不知道他会说什么,也不确定自己想听,但还是勉强点点头。
苏恒钢清了清嗓子,垂下眼睛片刻,然后再次看着我。
“我很抱歉,宝贝儿……秀秀,不确定你是否还想让我再叫你宝贝儿,无论如何我都会理解,我对一切感到很抱歉。你一直在告诉我你爱我,但我却不相信。我很抱歉拒绝你、疏远你,我很抱歉伤害了你。即使你再也不想和我有任何关系,我也会用剩下的一辈子来弥补我对你所做的一切。”
我努力用鼻子呼吸,生怕自己一张嘴就会哭出来,然后终于说道:“我也这么认为,我们拥有的很特别,但你并不稀罕,不然也不会伤害我。”
“我知道是我犯蠢,我知道。”
“你不用这样,老实说……”这部分有点儿难,我不确定我能不能说出来。如果不是苏恒钢真诚流露,我可能永远不会承认这一点。
“你觉得怎么样,宝贝?”他仍然握着我的手。
“我确实认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对我有好处。”我把目光移开,因为出于某种原因,这很尴尬。
比我每次求他做爱更尴尬。
“被你拒绝,让我很难过。然而和你分开,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我现在不一样,更……更独立,这都是你的功劳,你一直在训练我。”
我颤抖着深呼吸几次,鼓起勇气再次面对他的眼睛。
“我想说,你对我其实没那么糟啦!而且,你没有离开我,我知道你一直在某个地方,保护我……不要命的保护我……这对我仍然意义重大。”
苏恒钢点点头,表情短暂地扭曲着,好像在试图控制太强烈的感情。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回到从前,我不知道……”
“我明白,宝贝儿。我知道我们回不去,知道你平安就足够了。我对你的承诺不会变,我会一直保护你……我只希望你原谅我,让我弥补。”
我花了一分钟才控制住自己,说道:“我不需要你弥补,苏恒钢,我可以原谅你,我已经原谅你了。我只是不确定……你不会再伤害我。我信不过你,也信不过自己的决定。”
这可能是我承认过、大声说出的最难的事情。
如果是一年前,我会为苏恒钢这席话感动落泪。
我会拥抱他,告诉他两个人永远在一起,从此不再分离。
但是,和苏恒钢朝夕相处五年,我们不止一次经历生死。
他会对我放下心防、敞开心扉,但那都是暂时的。
没过多久,他都会将我再次推开……每一次。
我没办法再来一次,内心仍然在处理那些悄悄涌现的怀疑和犹豫。
苏恒钢仍然握着我的手,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呼吸急促,然后用他一贯使用的柔和、实事求是的声音说道:“没关系,我只要在你身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