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翎的计划是，何晓芹打扮成她的样子去和恒宇生物的CEO见面，把所有的高管都叫到会议室拖延时间，而她则溜进去偷取资料。

打扮成程嘉翎并不难——至少何晓芹一开始是这么想的。 但来到程嘉翎的衣帽间后，她觉得自己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程嘉翎的衣帽间几乎有她居住的地下室那么大，衣柜打开后，里面整齐地挂着一排排精致的服装——剪裁考究的西装、丝滑的衬衫、优雅的风衣，还有一些昂贵的晚礼服，每一件都面料考究，剪裁精致，透着一股金钱的气息。

何晓芹的手小心翼翼滑过衣料，艳羡地盯着，心里忍不住怀疑，她真地撑得起来这些衣服吗？

程嘉翎并没有进来。 虽然已经坦诚相见过许多次，但她选择给何晓芹留一些隐私。

何晓芹于是深吸一口气，随手拽下一条灰绿色、闪着隐约银光的修身长裙，心想，既然要装有钱人，不如豪华一点。

五分钟后。 只听“嘶——”地一声倒吸冷气。

何晓芹站在镜子前，艰难地伸着手，试图够到背后的拉链。

然而，这条裙子的设计实在是太贴身了，拉链在她腰部的位置卡住。

她试着换个角度往上拉，手够不到拉链。

试着往下拽，拉链反而死死地夹住了她的皮肤，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该死……”她低声骂了一句，扭着身体想要把裙子脱下来，但每一个动作都会让拉链更加紧绷。

她试图扭头去看，却只看到镜子里自己狼狈的模样，一张脸因为用力而涨得通红。

裙子倒依旧是美艳动人，虽然没完全穿上，虽然她头发乱蓬蓬像是刚睡醒，在衣帽间的灯光下依旧显得流光溢彩，倒是裙子里的她看起来灰头土脸，像是个偷衣服穿的小贼。

何晓芹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的人生——她只是要假扮个富家千金，为什么非要拿这条裙子，搞得自己像是要去走红毯一样？

但是反省不会让拉链自己动起来。

她又尝试了几次，但每次拉链都像是在跟她作对似的纹丝不动。

她气得一拳砸在衣帽间的墙上，最后无奈地认命，轻轻开了门，探出头。

“程嘉翎……”她咬牙切齿地叫道，声音带着一丝羞耻。

程嘉翎正在沙发上用手机回邮件，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何晓芹的样子，忍不住挑眉：“你怎么了？ ”

“拉链卡住了。” 何晓芹脸色僵硬，像是在咬着牙承认自己的失败，“我…… 我拉不上去。”说完，人完全走出来，用一只手提着裙子，另一只手则遮住走光的胸前。

程嘉翎眼睛一亮。

穿着自己最心爱这条晚礼服裙的何晓芹，面色微红，眉眼间写着愤愤不平，嘴巴微微撅起，看起来十分地…… 生机勃勃。

虽然她们长相几乎一模一样，但这样的何晓芹，有一种她表现不出来的、充满活力的美。

她刚想出口称赞，却想起她们尴尬的关系，半咬住嘴唇，还是忍住了，只是沉默地放下手机，起身走了过去，跟着何晓芹进去衣帽间。

何晓芹转过身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警告：“不准嘲笑我！ ”

这话让程嘉翎有点想笑。

她忍住嘴角的笑意，一边伸手帮她捏住拉链，一边说：“不会的，别紧张。 这件裙子是高定礼服裙，是需要换衣助理帮忙穿上的，你自己穿不上很正常。 ”

“换衣助理？” 何晓芹有些惊讶地看着镜子里程嘉翎的脸，“你们有钱人连衣服都不会自己穿的吗？ ”

“平时还是会自己穿的，但是有重要场合会有人帮忙来化妆、做发型和换衣服鞋子。”

程嘉翎语气平稳——毕竟这是她的日常生活，没有什么好特意夸张的。 但何晓芹完全没听说过这种事，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我之前一直以为有钱人只是没事买买衣服珠宝豪车，没想到……”她看向程嘉翎，忍不住问，“你家里也是有人打扫的吧？ 做饭是不是也是有专人做？ 还有什么是我想不到的？！ ”

“没有那么夸张，只有一个管家阿姨每天下午会来一次，帮我整理商店送来的食品和日用品，做完清洁之后顺便帮我做晚饭。 我不喜欢家里太多人。 ”

这话是真的。 除了管家阿姨和必须的助理，程嘉翎家里很少有陌生人进来，何晓芹还是第一个。

而神奇的是，她并不觉得被打扰。 她甚至觉得何晓芹的存在让这个空间变得更像一个家，而不是一个住所。

但她并不想告诉何晓芹这件事。 她们的关系已经很复杂了，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这种模糊亲情和性伴侣关系的暧昧话语。

拉链终于从布料上松开，顺滑地合上两片布料。 何晓芹在镜子前转了一圈，草草地欣赏了一下，接着催促程嘉翎赶紧帮她脱下来。

程嘉翎自然照做。

轻轻往下一拉，拉链落到腰际。

何晓芹七手八脚把它从身上脱下来，挂回原来的衣柜，长舒了一口气，感慨：“原来穿漂亮衣服这么不自由！ ”

程嘉翎轻笑着摇头，转身走回衣柜，给她挑了几件衣服和一双鞋，递给她说：“试试看。 ”

一条黑白格纹的宽松款休闲西裤，一件深棕色的羊毛衫，外面是同色系偏绿调的呢子风衣，外加一双平底的黑色牛皮短靴。

何晓芹将信将疑地接过，背对着程嘉翎换上。

这套衣服，再加上一条亮橙色拼花的爱马仕丝巾，让镜子里的她一下子变得自然了许多，就连凌乱的发丝看起来都像是刻意为之的高智风。

“别皱眉。” 程嘉翎站在她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帮她调整站姿，“你现在是程嘉翎，是翊宸资本的CEO，是程氏的继承人。 站直一点，最好眼神要有自信。 ”

何晓芹努力抬起下巴，但心里还是有点发虚：“我觉得这样很不自在……”

“不自在是正常的。 大部分时间里，看着那些人因为我的身份对我恭敬有加，我也很不自在。 “程嘉翎伸手递给她一副墨镜，”戴上这个。 隔离一部分颜色后感觉会好很多。 ”

何晓芹接过，缓缓戴上。

一瞬间她明白了为什么程嘉翎的家中装修大多数是带着灰色调的和缓颜色——色觉过于敏感的人，处在正常的环境中时间过久，真的会十分疲劳。

衣帽间的衣服便充满各种跳跃的颜色，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后，再带上灰色墨镜，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像是跑了十公里后终于停了下来，扎进了温泉池一样瞬间放松许多。

而镜子里，她的眼神也瞬间多了一层神秘感，那种底层人小心翼翼的拘谨被挡在了镜片后，取而代之的是程嘉翎标志性的冷静与疏离。

何晓芹忍不住失笑，用手推推墨镜，下巴上扬做出一个高傲的姿势，问：“现在呢？ ”

“现在——”程嘉翎拽着她坐到梳妆台前，“我们得把你的痣遮一下。 ”

程嘉翎的粉底不知道是什么牌子，和何晓芹用过的完全不同，根本看不到颗粒，涂在脸上凉丝丝的，舒适极了。

腮红、眼线、口红…… 一步接一步，她看着镜子里自己因为营养不均衡而缺乏血色的脸很快被遮盖得容光焕发，而那颗小痣也被遮掩掉，取而代之的是用眼线笔在另一边点出的一模一样的另一个。

“你真的……”程嘉翎终于还是忍不住，夸赞出声，“很美。 ”

不施粉黛的她本来就很美，但此刻她的红唇让人格外有想要亲吻的冲动。

何晓芹看着镜子里的程嘉翎，眼睛眨了眨，躲避开了她的视线，半开玩笑地说：“你是在变相地夸你自己美吗？ ”

…… 的确，她们的长相如此相似，夸奖对方就像是在夸奖自己。

但程嘉翎很想解释，自己并不是这个意思，她说的美，是何晓芹的生命力，是她的好奇心，是她身上一切自己正在逐渐丢失的东西。

然而她无法开口。

她只能握住那管给何晓芹涂过的口红，压抑心头的苦涩，对着镜子，为自己涂上一抹一模一样的殷红。

和恒宇生物的CEO梁文华的会面早已安排好。

很快，司机到了楼下。

何晓芹取代程嘉翎坐上车子，按照程嘉翎的指示一言不发，闭目假寐，直到车子一路开进恒宇生物大门。

而程嘉翎则打了一辆出租车，远远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