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后方,魏明鸢怔怔立着,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这几个圈,再看看站在众人中,从容不迫的画着最后一个圆圈的苏怀谨。
她心头一震,
这……这怎么可能?
他不过是个从乡下招进门来的寒门书生,怎么会看得如此通透?
怎么能对商贾逐利的本性看透,把局势说得明明白白?
这场天灾,连县尊都束手无策,只能靠城中富户施粥赈济,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几笔几句话,便把解决隔壁县城的困局。
这还是自己那个农家赘婿吗?
魏明鸢抿了抿红唇,心头浮起一连串疑问。
忽然,她眼角余光扫见人群边缘,一个留着浓密短须的中年人立在那里。
魏明鸢心头一震:张师爷!县尊身边幕僚,张师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张师爷显然还没察觉自己已被认出身份,也被这魏家赘婿的法子震得心神摇动,口中低低呢喃:“这……这真乃神人也!”
苏怀谨看着众人,从最初的谩骂、质疑,到渐渐沉默、思索,如今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等着他把话说完。
有几个人似乎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眼神里甚至带着几分崇拜。
苏怀谨心头微微一动,也生出几分得意
这不过是官府出面,宏观调控粮价的必然结果罢了。
供给大于需求,物价自然回落。
看来自己当年高中的政治课,也没白上。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继续开口:
“等到隔壁县的粮食多到百姓吃不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抛出最后一击:“你们说,这粮价是会跌回去,还是比灾前更低?”
“嚯”
人群里有人低呼出声,恍然大悟。
原来,这一圈一线,竟是这样用的!
苏怀谨收了树枝,缓缓说道:“粮价降了,官府和百姓才买得起粮,那时不仅能解决眼下饥荒,官府买下的粮,还能重新填满粮仓。”
他目光一转,淡淡一笑:“甚至还能在将来粮价回升时,再行出售,为官府增收。”
人群彻底沸腾了。
无论是读书人还是百姓,此刻都忍不住低声议论。
这、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人群中的张师爷,整个人已经止不住颤抖。
这年轻人……
竟能说出这样的对策?
若真如此,哪还用一家家去求大户放粮?只需静候粮价跌落,粮仓自会满盈!
苏怀谨立在人群中央,环视一圈鸦雀无声的众人,唇角浮起一丝淡笑:
“诸位觉得,此法如何?”
“能否解决隔壁县城的困局?”
场面安静了片刻,仿佛连雨声都停了一瞬。
紧接着。
哗然!
人群顿时沸腾,议论声此起彼伏:
“此法可行!”
“粮价一旦抬高,人心自会松动!”
“一家放粮,便会带动另一家,最终满城皆放!”
“到时粮食涌入市中,跌价是必然之事!”
“妙哉!真乃神人之策!”
“几个圆圈、一条横线,竟能解了两县的粮荒!”
“我等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他却举重若轻!”
苏怀谨静静听着四周的议论,脸上只是淡淡含笑。
这本是现代的宏观调控原理,他不过换了最简单的方式让他们听懂。
然而,他很清楚,这种法子若要落实,官府势必要承受巨大的压力。
他侧目瞥向脸色惨白的赵文彦,语气一沉:
“法子我已说出。”
“但此处人多耳杂,若有人跑去别县告密,泄露此策”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住,叹息一声:
“只怕此法,便成空谈了。”
话音未落,人群中已有人高声喝道:
“谁敢去告密?我等绝不轻饶!”
“说得好!立刻请县尊封城,不许任何人进出!”
“快走,去击鼓鸣冤,让县令知晓!”
说罢,几名读书人已经按捺不住,转身就要往县衙方向去。
见状,魏明鸢微微眯起双眼,目光中掠过几丝复杂,她又怎会看不出,苏怀谨方才那些话,分明是故意激怒这些书生,只是令她更为意外的,是眼前这个举止从容、谈笑间便能指点江山的男人,与她记忆中那个老实本分、甚至有些畏畏缩缩的农家书生判若两人。
魏明鸢难以将两者重叠在一起。
张师爷终于从人群里走了出来,长身一揖,目光落在苏怀谨身上。
“我乃县衙张师爷。”
声不大,却令全场瞬间寂静,“县尊大人命我主持此番粮食增援之,自此刻起,所有人不许出城!须待查明身份,登记之后,方可放行。”
话到此处,目光扫过人群:“今日之事,若有人提前泄露消息,必定追究到底!”
话音落下,守城的官兵立刻应声而去,开始调兵增援。
赵文彦脸色一片死灰,双腿发软,差点没站稳。
完了……
连县尊的幕僚都认同了这个赘婿的办法,自己这回怕是插翅难逃。
魏明鸢立在人群后,眸光微闪,红唇紧抿,目光在两人游历。
张师爷上前一步,对着苏怀谨郑重作揖:“这位小郎君,你这办法,能够救万民于水火,如若成功,那就是我们万千百姓的大恩人!”
苏怀谨心头一动,也连忙拱手还礼:“师爷言重了,此法要真运作起来,需耗费时日,且掣肘颇多,还望师爷回去禀明县尊,再三斟酌。”
他没有把话说尽。
这种办法至少要几日才见成效,且一旦被外县得知,后果不堪设想,官府若要施行,必得封锁消息、严防走漏,否则就是拿官帽和性命去冒险。
不过,如今张师爷亲口下令,封锁城门、严禁走漏风声,这已是最好的证明。
苏怀谨的办法,的确可行。
张师爷下完令,便拱手深深一揖,目光郑重地落在苏怀谨身上:
“苏公子大才。”
“你献的此计,救民于水火,我等定当竭力奉行。”
“我得赶回县衙禀报县尊,就此告辞。”
当着现场的读书人,他竟对苏怀谨连行两礼,态度恭敬至极。
这一幕,让众人看向苏怀谨的眼神都变了:
崇敬、佩服,甚至带着几分忌惮。
崇拜的是他居然能想出如此之策,化解灾荒;
忌惮的是,他们方才还对他冷嘲热讽,如今他已入了县衙师爷、乃至县尊的眼,若要秋后算账,他们可得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