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谨却懒得理会众人心里打的算盘。
张师爷离去后,其他读书人纷纷围上来,有的想和他攀交情,有的想听他多讲几句。
苏怀谨作揖一礼,声音淡淡:
“此事既然官府已接手,我便不多言了。
剩下的,就等县衙办妥,再由官府对外说明吧。”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口口称赞:
“先前苏公子一眼识破假和尚的诡计,我就知你不同凡响。”
“想不到今日又三言两语,便化解了两县的粮价之乱!”
“苏公子这才智,实在叫我等望尘莫及!”
说话间,有人看了一眼旁边脸色铁青的赵文彦,故意高声道:
“嗳,赵少爷,你的小娘子衣裳,要不要我们替你挑一身合适的?”
话音落下,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
赵文彦脸色青得像锅底,四下看了一圈,连同窗们都低着头不敢出声。
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此事……也未必就定了,说不定还有变数……”
死鸭子嘴硬,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这回,他算是彻底栽了。
赵文彦脸色黑得能滴水,袖子一拂,带着同窗灰溜溜地离开。
————————
张师爷下令严查出城人身份后,立刻快步回了县衙。
此时的梅县令正坐在案后,眉头深锁,手里翻着粮仓登记簿,一遍遍盘算着还能调出多少粮食去救隔壁两县。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一看,见张师爷风风火火而来,神情却罕见地带着喜色。
“大人!”
张师爷拱手行礼,忍不住露出笑意,“此次粮食危机,已有解决之法!”
梅县令精神一振,忙放下登记簿:“魏、陈、李、赵,四家肯借粮了?”
“非也!”张师爷连连摇头。
梅县令眉头又皱起,神色疑惑:“不是借粮,那你所说的解决之法是……”
张师爷不再卖关子,索性将苏怀谨在城门口献策之事,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
梅县令听到“官府带头抬价”的字眼时,脸色微变,狐疑地瞪了他好几眼,怀疑这师爷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
“官府抬价?你是叫本官去当粮贩吗?”
张师爷见他迟迟不解,索性提笔,在公案上画下一个圆圈,学着苏怀谨的口吻细细讲解。
“请大人看,这大圆,是隔壁县囤粮的大户……”
随着一笔一划,圆圈渐渐多了起来。
当第四个圆画上去时,梅县令的呼吸已经急促起来。
待张师爷把最后一句说完,他整个人愣了片刻,随即双目一亮,霍然起身,连声惊呼:
“妙!妙啊!太妙了!”
梅县令伸手紧紧抓住张师爷的手,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此策若行,既能逼出民间余粮,又能补足官仓……谁,谁献的此计?”
张师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缓缓道:“大人,此人名唤苏怀谨……乃是魏家的上门姑爷。”
“苏怀谨……”梅县令喃喃重复着名字,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书桌旁翻找起来。
张师爷一脸不解:“大人是在找参考案卷?”
梅县令不答,终于在一叠文书里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白纸,展开。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昭昭暗渡……”
梅县令略过那首早已读过无数遍的诗,神色渐渐变得复杂,纸上落款:清河书台今年诗会第一名:苏怀谨。
他酷爱诗词,特意让书院将头名诗作呈来品鉴,惊为天人,还专门派人查了这位诗作之主,后来因天灾繁忙,竟搁下了此事。
此刻再看,梅县令长叹:“可惜,可惜!诗才如此绝伦,又通晓时务,偏偏是个赘婿,可惜啊!”
张师爷也凑近看了看,两首诗他都认得,一直没把作诗之人和今日献策的小郎君联系在一起,此刻恍然大悟,忍不住同声叹息:“可惜,真是可惜,这样的人才……”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重重叹息。
良久,张师爷收敛情绪,肃声道:“学生已下令封锁城门,严查进出人员,接下来,还请大人定夺。”
梅县令回神,点头道:“做得好!我这就修书一封,告知两位同僚。”
张师爷略显担忧:“只是方才听到的人不少,学生担心会有人走漏风声。”
梅县令沉吟片刻,冷笑道:“就算有人去告密又如何?粮价终究不会永远高企,等朝廷赈粮一到,水患渐退,粮价自然回落,商贾逐利,为了不失良机,他们必然会先行放粮。”
他指着案上的几个圆圈,:“只要放了第一批,缺口就会被撕开,粮食涌入市中,价格自会回落!”
此法的关键,粮价下跌,是经济杠杆的必然结果,粮价高到一定程度,就算知道官府抬价,商人也会为自身利益而放粮,缺口一开,粮食涌入市场,价格就会持续走低。
梅县令又道:“既然苏怀谨献了这好法子,那我们也配合他演一出戏!拨出一半官粮,暗运到隔壁县,按一斗一百六十文卖出去,若粮商要买,也卖给他们,要分批卖,一批卖完再卖下一批,让隔壁官府再抬到一百八十文买,这样一来,粮价不用几天,必定下跌!”
张师爷飞快记下,等梅县令说完,也站起道:“大人,学生立刻去安排。”
“去吧,本官这就写信给两位同僚。”
说到一半,梅县令又吩咐:“算了,免得节外生枝,再派人去出县各路设关卡,不许任何人外出!”
张师爷领命,满心振奋地退下。
一开始他只觉得苏怀谨法子甚妙,如今经梅县令一分析,更觉得此法可行,甚至心里暗暗赞叹苏怀谨简直是神仙下凡!
他心里盘算着,等事了之后,一定要与苏怀谨好好结识。
“对了,还得盯紧赵员外家,不能让他们坏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