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大娘子领着老地主的一众妻妾,环佩叮咚作响,款款行至我的席前。
为首的大娘子鬓边珠钗随着步伐轻轻颤动着,朝我盈盈敛衽一礼,姿态端方得体:“九娘年幼失于管教,方才多有冲撞,老身代她向贵客赔礼了。”
言罢,她素手执起一盏越窑青瓷莲纹酒盅,纤纤玉指在莹润的盏沿轻叩三响,清音泠然。“以此薄酒,聊表歉意。”
此刻的九娘早敛了先前的骄纵,瑟缩在大娘子身后,眼见主桌上老地主面沉如水,慌忙捧过侍女手中的鎏金鸳鸯莲瓣酒注,素手微颤地连倾三盏,酒液几乎溢出盏沿:“奴、奴家莽撞无知,望贵客海涵……”
陈府二娘子嗓音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辨明的奇异口音,话语简短而含糊。
五小姐陈薇便自然地侧身,轻声为我转译:“我娘说,你的诗令闽西商贾皆得利,却无人致谢。这杯薄酒,聊表敬意。”
几番赔礼与酬酢之间,不知饮了多少回合,但见桌案上已横七竖八倒着八九只空酒壶,酒气氤氲,盈室不散。
陈薇亦以茶代酒,向我敬了一杯。我趁势倾身靠近,低声问她:“你这身武功,师从何人?”她不动声色,只朝二娘的方向轻轻努了努嘴。
我心中好奇更甚,追问道:“三日前有白衣杀手来袭,以你娘的身手……难以应对?”
陈薇眼神倏然一紧,如幼鹿惊觉,迅速压低嗓音答道:“不能显露行藏。”
想起方才亲绣鞋时,她一本正经道出“你情我愿,需得我断”之语,此刻细品,竟觉字字精准,恰如其分。
“你这么惜字如金,”我笑着伸手欲揉她额发,“莫非是懒得与人说废话?”
她轻巧地偏头躲开,一双明眸漾起狡黠笑意,朱唇轻启:“此一问便是废话。”
“新娘子下来了!”
我抬眼向楼梯望去,珠帘轻晃间,披着红盖头的凝彤扶着喜娘的手缓步而下,老地主满脸堆笑,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腰间玉带钩撞在鎏金烛台上,发出当的清响。
此时,全场都安静了下来,连藻井垂落的九十九枚合欢铃都似屏住了呼吸。
唯有猩红地衣上金线绣的百子仍在嬉闹——那个掀裙的顽童仿佛正偷眼瞧着这场婚事。
新郎官老地主陈琪与新娘子周凝彤站定后,司仪铜锣一响,高唱:“吉时已到——”
凝彤与老地主之间隔着三尺之距。
盖头下,她身姿挺拔如青竹,珍珠流苏纹丝不动,唯有胸前金线绣的凤凰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破衣而出。
“一拜皇天!”
陈老爷那肥硕的身躯缓缓前倾,杏黄喜服在后背绷出数道褶皱。凝彤隔着珍珠帘与他同步俯首,嫁衣后腰的衣褶如水面涟漪般层层荡开。
“二拜后土!”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他们夫妻中间那条三丈长的同心绸上。
那个曾在桃树下与我追逐嬉戏的少女,如今凤冠霞帔站在他人身旁。
心头涌上的痛楚早已麻木,唯有她说过的话在耳边回响:“今日之我,非昨日之我,亦非明日之我。”
“夫妻交拜——”
陈老爷臃肿的身躯艰难折下,绣着青鸾的衣襟扫过地面尘埃。
凝彤将盖头往前倾了倾,珍珠流苏与他的玉旒纠缠在一处,在烛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礼成——请新贵人揭绣帏!”司仪拖着长腔唱喏。
喜娘早已捧着鎏金喜秤跪候多时。
陈老爷粗短的手指握住秤杆时,秤尾的五铢钱哗啦作响,像是谁的心碎了一地。
满堂宾客屏息凝神,只见老地主颤着手,将那缠着红绸的喜秤缓缓探入珍珠流苏之下。他突然深吸一口气,猛地将盖头掀起——“漂亮!”
“真是绝色呀!”
“老爷有艳福!”
……
凝彤的绝世娇颜在满堂惊艳的目光中,如明珠出匣般粲然生辉。
鎏金凤冠下,一双含情杏眼盈盈望向老地主,眼尾那抹胭脂晕染出三分娇羞七分柔情。
东珠串帘轻晃间,隐约可见她挺秀的鼻梁下,那对如蘸了晨露的朱唇微微颤动。
凝彤一袭正红嫁衣裹身,那裁剪极是精妙,嫁衣的立领衬得她颈项如天鹅般修长,金泥蹙鳞百褶云光裙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侧衩间不时露出一截丰腴修长的黑丝雪腿,肉感和光泽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却刺得我心肺俱裂。
足下那双月牙高跟将她本就窈窕的身段衬得愈发挺拔,每走一步,裙摆便如涟漪般荡漾开来,露出纤细的脚踝——那曾是我最熟悉的弧度,如今却成了最遥远的风景。
司仪扫了一眼主桌上的风化大使:“玊石为证!”
风化大使的反应有些迟钝,我走过去,搀扶着他站起身来,在他掏出玊石的一刹那,我左手中指一点他小臂的曲池穴,右手一握他的手掌,从他触电般麻木的掌心将玊石掉换为我掌心的琊玉。
我做完这事之后,还想用目光向凝彤示意,扭脸看她,却见到她和老地主正含情对视,凤冠垂珠在她额前投下细碎光斑,更显得那鹅蛋脸儿莹润如月。
老地主痴痴地望着她,竟忘了松开喜秤。
盖头悬在半空,流苏与玉旒纠缠不清,直到司仪轻咳提醒,陈老爷才慌忙将盖头搭在麒麟马桶的鎏金盖钮上。
堂下宾客的哄笑声中,凝彤缓缓抬起那张傅粉施朱的芙蓉面。
烛光下,她眼波流转如三月春溪,与老地主浑浊的目光缱绻交缠。
那老贼竟罕见地露出几分局促,肥厚的手掌悬在半空,指尖微微发颤——活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接下来的场景让我如坠冰窟:她朱唇轻启,极细微地翕动着,无声地向老地主诉说着唯有情人间才懂的秘语。
老地主含笑颔首,浑浊的眼珠里竟溢满了柔情蜜意。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成冰——那是我们九岁那年,那是我们十岁那年,在青云门习武的间隙,为躲避大师伯闵彦冲那无比乏味的“罗汉伏虎桩”,百无聊赖间发明的游戏。
这孩童戏耍般的唇语,成了往后岁月里独属于我们二人的隐秘丝线,串联起无数私密时刻——在牌桌上打翻子牌时无声的沟通,师父宣读十一司冗长军规时偷递的倦意,甚至在初次锦帐交颈、情潮翻涌之际,用以传递彼此都羞于出口的炽热渴求……
如今,她却用这浸满我们童年纯真与少年情愫的暗语,向那老朽倾吐衷肠,跟她夫君说:“我爱你!”
我追忆了很久,记不得她何时与我说过这句神圣的话。
满堂喧嚣戛然而止,唯有喜烛燃烧的哔剥声在耳畔炸响。
摇曳的灯光里,我恍惚看见有什么正在我们之间悄然湮灭——那是两个灵魂曾彼此映照的光晕,是确信这世间唯此人能懂自己的笃定。
而今,这笃定正随着烛泪一同消融,碎作满地晶莹的残渣。
老地主那张油光水滑的大圆脸上泛着红光,锃亮的秃顶在喜烛映照下活像个刚剥壳的熟鸡蛋。
他局促地搓着肥厚的手掌,活像庙里那尊弥勒佛像突然动了凡心。
在满堂灼灼目光的注视下,凝彤从容地将那双纤若春葱的柔荑,轻轻放入老地主布满岁月沟壑的巨掌之中。
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已经演练过千百遍。
就在两个时辰前,这双手捧着我的脸庞诉说着“我的命都是你的”,我莫名一笑,不是冷笑,而是自嘲:她可以随时背叛我,我却因为生死契阔心怜心而不得不坚守着这褪色的爱,不能忌恨她,否则便会触发那“神之禁断”,心脉表面无损,但爱侣的怨憎会借由无形的神力而将人摧折得心痛欲裂,一两年之内就变为行尸走肉!
一时我原以为这颗心早已坠至谷底,却不知谷底之下竟还有裂隙。那裂隙深不见底,黑沉沉地张着口……
忽觉背后被人轻轻一推,转头正对上五小姐陈薇那双亮得出奇的眸子。她不知何时已绕到我身侧,在我脊梁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掌,“挺住!”
司仪整肃衣冠,大步向前,走到大厅中央,声若洪钟:“盖闻乾坤定位,阴阳肇分。今有陈氏子琪,周氏女凝彤,虔秉赤绳,恭承嘉礼。玊石为证,日月同鉴……”
风化大使为他二人赐予天命的祝福之后,我心里突然一片清静,将再多的不甘都划归为往事。
那些无人知晓的付出与牺牲,都将随着喜乐声声,永远埋藏在时光的尘埃里。
她永远不会知道,也不必知道。
我会继续扮演好忘川郎这个角色,同时为她施展三阳截情指,她也会嫁给我为妻,只是我们的爱情中最动人的那一部分,彻底枯萎了。
司仪连敲三声铜锣,高声宣布:“请新娘子行' 百禧叩谢礼' !奏喜乐!”
我们站定在大厅中央,红烛高照,喜乐喧天。
这时凝彤刚与喜娘说完事,目光流转间与我短暂相接。
可还未等我捕捉到她眼底的情绪,她便已扭过脸去,对着老地主绽开一个明媚如三月桃李的笑靥。
那笑容如此灿烂,眼角眉梢都染着喜色,与方才予我的那个转瞬即逝的浅笑相较,恰似朝露之于艳阳,萤火之于皓月!
她没有意识到,就是这一小小差异对待,让我一时从妒意转为怨毒:这个又肥又丑陋不堪的老贼,在他复杂谲诡的性格与行为之下,藏着的是彻头彻尾的自私、贪婪、暴虐与好色。
来闽西前,我做梦都想不到世上竟有这等禽兽——专爱在亡夫灵前奸淫未亡人,诱骗一个母亲吃自己儿子的命根子!
我一再想着云青铜大计,却任由这禽兽之行毒蛇一般啃噬着良知,失去了一个正人君子应有的态度和血性!不,我不能容忍这等畜生行径了!
司仪铜锣敲响,余韵未歇。
凝彤便手持一柄缠枝金丝团扇,半掩娇容,由喜娘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踏着铺地的锦毡缓缓前行。
每行三步,她便依礼止步,向着满堂宾客深深躬身福礼。
与此同时,司仪朗声高诵,吉辞悠扬:“一步谢天恩——”;“二步谢亲缘——”;“三步谢众宾——”。
礼毕,喜娘移步至百禧案前,取了九样象征美满的吉祥之物,一一投入光灿夺目的鎏金爵中。
司仪执壶,将清冽的酒液斟满杯盏,凝彤接过,毫不犹豫地仰首尽饮。
喜娘满面红光,高声宣告:“百禧纳福,九缘天成!礼成——新郎新娘入洞房!”
老地主呵呵笑着,牵起凝彤的手,引着她向前踱了三四步。
忽地,他脚步一顿,像是蓦地想起了什么,回头精准地瞥向僵立原处的我,那双精明的眼睛在我与侍立一旁的五姑娘陈薇之间来回扫视,若有所思。
这老贼果然人老成精,眼毒心明,瞬间便从我眼中读出了那难以掩饰的刺痛与冷意。
他目光微闪,却不动声色,只示意凝彤先行上楼入洞房等候。
祝由师方才施下的“断阳术”余威犹烈,后腰肾俞穴处盘踞的寒意如毒蛇般渗入经脉,冻得我五脏六腑都紧缩起来,冰罐留下的刺骨触感仍黏在皮肤上,挥之不去。
小丫头陈薇一直悄然站在我身侧,竟用她温热的小手紧紧抵在我的腰眼,一股极为精纯、却显然尚显薄弱的内力缓缓渡入,试图驱散那彻骨之寒。
“断阳术不利子嗣。”她仰起小脸,声音细弱却异常认真。
忽见她爹爹那探究的目光扫来,她俏脸倏地飞红,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收回手掌,转身便如受惊的小鹿般匆匆跑开了。
“上楼吧!”老地主凑近到我跟前,一股清冽的幽香随之袭来——正是凝彤身上的“天宝珠魄香”!
这缕冷香,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不堪想象的画面:方才半个多时辰里,洞房之内,他为她换上那撩人的黑色丝袜,两人耳鬓厮磨、颠鸾倒凤……而我,却在满堂宾客的戏谑目光中沦为笑柄。
一想到今夜,这缕冷香将混着他们交媾的腥膻气息,如同钝刀反复切割我的神经,酒意混着怒火直冲顶门,我将他扯到僻静角落:“你若敢用令阳奇儿子的命根子给他娘熬那碗人肉羹,我必叫你陈家——”
我手掌如刀,凌空狠狠向下一劈!
他瞳孔骤然紧缩,面色瞬间阴沉如铁铸:“你是猫尿灌昏了头吗?令家与你八竿子打不着,为何三番两次替他们强出头?!”
“因为你行的是畜生之道!丧尽天良,禽兽不如!”我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句低吼。
他恶狠狠地瞪视着我,刚要开口,我抢先一步堵了回去:“还有,你更不可在令阳奇娘子夫婿的灵柩前行那苟且之事!若敢再犯此等无耻兽行,我同样叫你陈家满门遭殃!”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难以置信地嗤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刻毒的讥讽:“前一个条件我尚且未必答应,你竟还敢得寸进尺,再加一条?!”
“为何恶行可以层层加码,步步紧逼,而善行却要时时退让,见好就收?”我直视着他浑浊的双眼,寸步不让,“不行!善也定要得一寸、再进一尺!”
“你一个外乡客,少管这闲事!”老地主也动了真火,肥厚的手掌攥住我胳膊就要往楼上拖。
我猛地甩脱他的桎梏,大步流星走向主桌,请贾县尊移步。
当着老地主的面,我掏出腰牌亮出:“奏递院正三品散骑常侍!”
看着县尊瞬间惨白的脸,我冷声道:“令阳奇暴毙街头,其子年幼无依,烦请县尊代为照管旬月,择日送往京都我府中!”
县尊惊得几乎要跪倒,被我抬手拦住:“今日之事,请代为守密。此刻,我只是陈老爷婚礼上的忘川郎。”
老地主气得秃顶通红,活像只煮熟的海虾,在贾县尊严厉的警告目光下,只得捏着鼻子认栽。
他那双肥手紧握成拳,青筋如蚯蚓般暴起,却终究没敢发作。
这肉山般的身躯不由分说,硬拽着我往楼梯上拖。
刚踏上两级台阶,他猛地刹住脚步,喉咙里滚出一声阴恻恻的冷笑:“你拉着贾县尊顶个屁用!他认得令阳奇的儿子吗?你认得吗?我连夜就能安排个假货送到令家,你能奈我何?哼,小娃娃,跟老夫斗,你还嫩得很!”
这老贼竟如此狡诈!
我脑中电光急转,忽地冷冷一笑:“令郎汉庭兄曾言,闽西矿工待遇苛刻冠绝数省,有意闹出些动静,还暗中纠集了个什么兄弟盟,打出' 以血破天命,再造新乾坤' 的口号……唉,只怕我这笨嘴拙舌,非但劝不住他,反倒火上浇油……”
“放你娘的狗臭屁!”我这一招捅到了老地主的命门上,他瞬间暴怒如狂,唾沫星子直喷到我脸上,活像一头被戳中要害的野猪:“在你眼里,老夫悖逆人伦,罪大恶极!那你煽动汉庭叛乱,致使州府陷落,伏尸万千,血流成河——这就是你所谓的善念结出的善果?!”
我没料到他竟反手就用我上午说服陈汉庭的逻辑来攻讦我,一时不知如何反击他了。
他见我无言以对,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竟慢慢松弛下来,再抬眼时,眼中已是一片令人心寒的宁静,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小娃子,你真以为这世上的善恶,如同蒙童课本里画的那般黑白分明?”
非常神奇的是,从我拿出腰牌开始,我的左掌掌心便一片冰凉——必是他恨我入骨,此时,这股凉气突然消失了!
我一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抬手指向楼下喧嚣的喜宴,“瞧瞧这些乡民——方才羞辱你时个个如凶神恶煞,此刻酒酣耳热又笑得天真无邪。这等庸碌之辈,何曾有过什么一以贯之的是非?你为之愤愤不平的林姓矿工,便是其中之一!”
我微微一哂:“你忘了传于我的业火净心咒?方才他们羞辱我时,我的掌心没有感觉一丝凉意。这般哄闹,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恰似野犬随群吠月——哪管天上圆缺,只顾声应声、影逐影。纵有一分恶意,也不过是随波逐澜的浊沫,转眼便散在众生喧哗里。”
看着眼前这张面目可憎的老脸,我微微眯起眼睛:“倒是那些执印者,一念之恶便可血流漂杵,伏尸百万,若不知心存敬畏,呃……迟早要殃及他人!”
原本想说要祸及家人,可狠话刚到嘴边,陈卓那双绣鞋里蒸腾出的馥郁体香突然在记忆中炸开,方才的狠话竟化作喉间一声含糊的咕哝。
“善念?”他嗤笑一声,眼中尽是讥讽,“善念生于强者之心!唯有真正的强者,方能洞悉世情,决断秩序,安排这芸芸众生的命运!”
那肉山般的身躯微微前倾,向我传来一股无形的威压。
我拿出云青铜腰牌,轻弹一指,一字一顿问道:“那你我之间,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谁料到他根本不屑一顾,熊掌般的肥手重重拍在我手背上:“契弟好大官威!那我们现在便让凝彤褪尽罗衫,你若敢当着老夫的面要了她,你便是强者!老夫二话不说,即刻退避!这花好月圆夜,尽属于你,可敢一试?!”
“你——!”
我万万没想到这老贼竟如此善于拿捏人心,气得喉头腥甜上涌,攥紧的拳头指甲深陷掌心,“你明知今夜是……”
“真正的强者,就敢推翻不合己意的秩序,质疑众口一词的定论,建立有利己身的章程!而你——”
这句话却如晴天霹雳一般,击中了我!
我不是天生的破局者,可万一我授命于天,又该如何行事?
老地主浑浊的老眼里骤然迸射出骇人的精光,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抽搐,竟在刹那间显露出几分乱世枭雄的狠厉:“你只会困在各种顾忌犹疑之中,囿方圆而恐破矩,宁覆辙而怯易轨。不是老夫看扁你,你这人,疑他又自疑,半分做大事的血性也无!”
我鼻翼翕张,指节攥得发白,却终究颓然垂首——这一记诛心之论,恰似利刃挑破我心底最怯懦的筋络,满腔意气顿时泄若溃堤。
他忽将语调放得缓若沉沙:“古人云,升米恩,斗米仇,官府亦是如此!你为朝廷牺牲越大,他们越觉理所当然!你交六成?哈!他们转瞬就觉得十成也天经地义!小子,你对人性,识得太浅!”
我无比诧异地看向他,没料到他竟又折回分成之事,心中疑窦顿生:他不是说一成分成足夷了吗?
最多再打打走私的主意,怎么给户部兵部分几成,他也看不惯?
“不是凭着一腔少年热血,按最美好的愿望去做,就能结出善果的!云青铜后续诸事,你务必听我良言相劝。你不必从中抽成,老夫自有心意——”
“我说得清清楚楚!一文不取!”我冷冷打断他,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春宵苦短,时辰已晚!契兄,新娘子怕是等得心焦了!”
他以为他是老几!
见我如此粗暴地拒绝他的“好意”,老地主非但不怒,喉间反而挤出一声短促的嗤笑,那双浑浊的老眼睨着我,似笑非笑,深不见底。
洞房内,鎏金酒壶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丫鬟低眉顺眼地执起酒壶,琥珀色的合卺酒便汩汩注入银杯,在杯沿激起细小的酒花。
她将斟满的银杯轻轻置于雕花银盘之上,递到我手中时,又指了指边上的一壶酒,低声道:“这是' 当归返阳酒' ,给你喝的”,嘴角抿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那丫鬟又莲步轻移,走到喜床前的紫檀案几旁,取出火石,“嚓”的一声轻响,龙凤喜烛便应声而亮。
烛火摇曳间,她朝我福了福身,倒退着退出房门。
朱漆门扇在她身后无声合拢,只余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在寂静的新房里格外清晰。
缂丝屏风后,凝彤已卸下凤冠,珠钗尽除,青丝如瀑垂落肩头。她低垂着眼睫,颊染桃晕,轻移莲步至老地主身前,一副新妇娇态。
我突然嗅到空气里浮动着一缕甜腻的幽香,似兰非兰,似麝非麝,勾得人后颈微微发麻。
再看那烛台上刚刚点燃的四对龙凤喜烛殷红如血,烛身缠绕着金丝纹路,烛泪垂落时竟泛着珍珠般的莹润光泽——想必这就是那价值连城的催情之物“醉髓缠魂引”!
这四对龙凤喜烛最奇的是那烛焰——烛心是一样明亮的橙黄,只是外圈的烛焰却泛着诡异的淡青色,火苗不摇不晃,笔直如剑。
燃烧时不见黑烟,反倒蒸腾起丝丝缕缕的淡紫色雾霭,让人的五脏六腑都跟着火苗的节奏轻轻震颤,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经脉往骨髓里渗……
老地主握住凝彤柔荑,引着她同坐于拔步床边,将她揽入怀中。
我端着盛有合卺酒和元红帕的银盘,走到他们跟前。
老地主眉毛一挑,龇着金牙冷笑:“眼下的情形,倒与我们方才议的事有几分相通。比如,你与凝彤本是爱侣,我横插进来,便愈发贪心,竟想将她据为己有!她呢,也渐渐将自己当成了宝珠!”
我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他这话倒应景,但他永远不会懂簪缨世族“与国同休”的家国大义,早已刻入骨髓,世代相传。
六成上交户部兵部,我都嫌少哩。
“夫君,妾身便是你的宝珠!”凝彤以为他仍在影射三人情事,瞥见我发髻上那绿头巾折成的王八,忍俊不禁:“真是青楼龟奴戴过的吗?忘川郎,今夜你可得一直戴着它!”
我强笑一声,心却蓦然沉入冰窟:晚雪、陈卓,乃至那陌生司仪,都知此乃奇耻大辱,她竟以此为乐……
我木着脸刚要下跪。
老地主却扬了扬下巴:“契弟,方才不是想与老夫一争高低么?好!人,我现在就可以还你!老夫只盼你将来行事多听听我的建议,如何?”
他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
我垂首不语,心中却疑云更重。
他指尖慢条斯理地勾住凝彤嫁衣上的金丝盘扣。“啪嗒”一声轻响,第一颗扣子应声而开,露出一隙雪腻肌肤。
“你慢慢想,我慢慢玩。最后一刻,老夫给你一次决断的机会!”他慢悠悠地说。
嫁衣前襟敞开,香肩半露,肌肤胜雪,在烛焰下流转着温润玉泽。
那杏红色肚兜更是别致:上等冰蚕丝薄如蝉翼,绣着一对戏水鸳鸯,针脚细密难辨。
最妙处,鸳鸯眼珠恰缀在她乳蕾位置,似用珍珠粉点就,烛光下,粉嫩蓓蕾若隐若现。
方寸轻罗,如何裹得住那傲人身段?
随着她急促喘息,胸前便掀起惊涛骇浪。
两团雪腻浑圆的高耸几欲撑破丝缎束缚,在上缘挤出一道令人窒息的深壑,肚兜边缘的空隙间,大片雪腻柔滑摄人心魄!
“老夫这要求当真不高!成大事者,做事不拘小节,用人不拘一格!你可以鄙薄我为人,但莫要轻视老夫的智谋!”老地主紧盯着我,枯手缓缓移向凝彤的乳峰。
他这种鬼祟狡诈、恶毒心肠、行事极端,还想投到我的门下?我觉得此人简直不可理喻!
陈府每年到手的云青铜,何止千两?
北固山真实产量讳莫如深,若提炼技艺真能大幅精进,庆德王府指缝里漏出些,也绝不止三四千两。
他只出技术,一年便能坐收五千多两黄金,折合两万金铢有余。
这样一笔财富,连新宋首富毛希范都要羡慕,他还求什么?
他三番五次、苦口婆心地劝我“抽成”,方才还说什么“云青铜后续诸事、务必听他良言相劝”,甚至为了让我听他建议,宁愿放弃凝彤,这份执念背后,究竟藏着怎样不可告人的鬼蜮心思?
“下午我怎么教你的?今夜还敢与我夫君争锋!”凝彤向我娇嗔。
“你对忘川郎知之不深啊!心雄万夫,胸怀天下,少年英雄,将来是统御群雄之人——”老地主还想灌我迷魂汤。
“小人天生下贱!不配得主母红丸,只求侍奉主人主母尽享鱼水之欢!”我打断他的话,双膝砸在青砖上,直挺挺跪了下去。
老地主脸上肥肉猛地抽搐,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好,好!好极!那今晚你就跪在这儿,睁大眼看老子如何疼你的心上人!”
说罢,他“嘶啦”一声撕裂凝彤的嫁衣!只余那小小肚兜欲坠难坠地掩着关键。
我低眉顺目捧起银盘,将鎏金杯高举过头:“主人,请!”
他一把抓过酒杯,得意地咧开嘴,金牙在烛火下闪着淫邪的光,仰头猛灌一口,鼓着腮帮子转向凝彤。
凝彤早已面若桃花,眼波流转间尽是娇媚。她轻咬下唇,纤纤玉指搭在老地主肥厚的手腕上,娇滴滴唤了声:“夫君——”
老地主猛地扣住她的后脑,将满口酒液渡了过去。凝彤仰起头,晶莹的酒液顺着她雪白的颈子滑落,在锁骨处积成一小汪琥珀。
两人的唇舌交缠发出的水声,老地主肥厚的舌头在她的嘴里粗暴地翻搅着,凝彤的指尖在他胸前无力地抓挠,嫁衣半褪露出圆润的肩头。
***** 李晋霄看着下面的三人静止在原地,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下一秒便进入了系统。
可是令他非常意外的是,白茫空间中再也没有其他玩家的身影,巨大的屏幕前只他孤身一人,空中响着无比刺耳的警报:“系统严重故障!系统严重故障……”
关系模块中,李子歆、岳念蕾、慕容嫣等女也统统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周凝彤,对他的综合情感强度已经从580 分上升到1020分,已经很接近苗苗的1200分了。
上一次凝彤的绿意点数贡献162 分,此时竟显示乱码!
其他的各个模块,要么是空荡荡的,要么直接显示了大段大段源代码。只有“用户互动与知识库”这种纯静态文字模块还能正常显示。
他忍着令人崩溃的尖锐警报声,又在知识库中研究了好一会儿,才搞清楚事情原由:“绿心溯忆玊”让他穿越到接触到“绿意简”之前的时空圈,此时超空间系统尚未为他开启,但是他的脑电波已经量子化了,因绿事启动,超我意识还是触发了这个系统。
什么也做不了,他只好下了线!
******我望着凝彤香腮泛起桃红,指尖不自觉地揪紧裙裾的模样,心头既涌起无以复加的酸楚嫉妒,“醉髓缠魂引”的催情之物让我下腹燥热难当,只得死死攥住掌心,心跳越来越快,耳膜鼓动着血液奔涌的轰鸣,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变形,老地主肥硕的身躯在视野中膨胀又收缩,凝彤的呻吟声忽远忽近。
我小心翼翼地托住她的左脚,服侍她脱鞋。
我的指尖触到那月牙跟皮鞋的搭扣时,记忆猛地撕裂开来——绿谨轩的黄昏里,第三次我俩同床之时,十七岁的凝彤也是这样坐在床沿。
那时她足上是最寻常的素白棉袜,裹着初绽莲花般纤尘不染的玉足。
我屏息托起那玲珑的足弓,如同捧住易碎的薄胎瓷,褪袜的动作带着近乎虔诚的庄重。
袜口离开脚踝的刹那,白腻柔滑的足背在暮色里莹莹生光,连一丝汗意也无,唯有少女肌理间透出的、带着青草气息的微凉!
而此刻掌中这只玉足,却被名贵的黑丝紧紧裹缠。
半透明的丝袜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隐约可见足背肌肤下淡青的血管。
丝袜表面微微湿润,浸透了情动的薄汗,在烛火映照下泛出珍珠母贝般的光晕。
我的指尖能清晰感受到丝袜下足弓的曲线——那优美的弧度宛如名家笔下的工笔画,每一处起伏都恰到好处。
足尖处,丝袜被玉趾撑出几道细小的褶皱,如同黑玫瑰花瓣上的露痕。
足跟处的丝袜微微发亮,显然是方才被粗暴穿戴时留下的痕迹。
最撩人的是足心处——隔着丝袜仍能感受到蒸腾的热意,混合着麝香与少女体香的暧昧气息萦绕在指尖。
这双曾经纯白如雪的玉足,如今在黑丝的包裹下,每一寸曲线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诱惑。
可悲的是,这极致的美艳并非为我而绽放——半个时辰前,是那个脑满肠肥的老地主亲手为她穿上这双丝袜。
今夜,这双玉足将在他人掌中辗转,在高潮之时为他人绽放最撩人的姿态。
而我,明知如此,却仍为之痴狂!
老地主与凝彤亲吻了好久,方将手中的酒杯递还给我,柔声对她道:“娘子,云青铜之事,我陈家多少要表示一下心意的。我们合族家财都要投进来,忘川郎若坚决不收,我终究心里不踏实啊!再正常不过的人情往来,不碍事的!”
“哼!我猜便是与云青铜有关!有人还敢骗我!不用理他,他就是这么一个别扭性子!”
突然凝彤嘤咛一声,玉体轻颤,我忍不住抬眼望去,看见老地主的一只手已经探进凝彤的肚兜中,开始大力揉动凝彤高耸的乳峰,肚兜之内肉光致致,乳波连连,看得我血脉贲张。
凝彤身材极好,念蕾的胸已经够大了,凝彤比她还要饱满,堪称巨乳。
她开始发出短促的呻吟,足趾却在我的掌心俏皮地收紧,足弓在黑丝中绷出一道令人血脉贲线的弧线,黑丝袜发出细微的崩裂声,像是一根绷到极致的弦突然断裂。
那声响直刺进我心里,下体从未有过的这般坚硬。
老地主灵巧地解开金泥百褶云光裙侧衩的珍珠贝母扣,清脆的“嗒”声里,侧衩应声而开——情丝轻袜包裹的玉腿自浑圆臀线至雪腻腿根骤然乍现,墨色丝光与金鳞绣纹交映生辉,在喜烛跃动间勾出惊心动魄的流光曲线。
凝彤握住我的手,呢声说道:“待我夫君尽兴之后,你若想……想进来一次,须得全听我夫君的话!银钱上的事交给我打理,你不必为此费心!”
我本能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轻吻一口。
下一刻这只手就会与老地主十指相扣,与他共赴巫山云雨。而我,只能跪在这里,眼睁睁看着我的青梅竹马,与她的夫君共登极乐之境。
当我的唇离开她的指尖,一种彻骨的悲凉突然攫住了我。
我这个下意识的吻,不过是在徒劳地证明什么——证明她的肉体无比金贵,不该任由那老东西在她的私处打下暗沉的印记。
可是,当一个女人不再视自己的身体为圣殿,她又能如何能理解我近乎虔诚的爱意?
见我始终紧抿着唇不置一词,凝彤最后负气似地说道:“你若敢违逆我夫君的意思,我便当定了这十二娘,一辈子不再回你身边了!”
老地主正在便脱下她的缂丝嫁衣,闻言连忙咳嗽一声,我此时情绪处于失控的边缘,强自压抑着,默不做声地捧起她的右脚为她脱鞋。
就在鞋袜将褪未褪之际,一个物件“当啷”一声滚落在地——却是我送给她的定情物,那支蝶恋花金钗!
在烛火下泛着刺目的光,钗尾的蝴蝶翅膀还在微微颤动,仿佛在嘲笑我的痴傻。我浑身血液都似结了冰。
凝彤扬起小脚,伸到我的嘴边:“方才我说的话,你可听清了?”声音忽远忽近,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絮,“这定情物,放在鞋里还挺硌脚的呢……”
我死死盯着掌心的金钗,钗尖在颤抖中划出细碎的寒光。这是我父亲当年潜入辽国,与母亲定情之时所赠之物,是我最为珍惜的父母遗物!
“你们夫妻定下来的章程,我便要无条件地遵从?”方才灌下的烈酒此刻在胃里翻腾,烧得视线都扭曲起来。
“不,不!老夫只想帮你……你有所不知,这云青铜行市水太深。”
老地主的解释马上被凝彤斩钉截铁地打断:“这事没得商量!……是不是,相公?”她黑丝小脚轻轻抵着我的下巴,腻声笑道。
“十二娘,您是觉得这物事是硌脚还是硌心?”我举着这蝶恋花金钗,声音寡淡地问了一句。
凝彤这时才看到我眼光的寒光,面色一僵。她太熟悉我每个眼神的含义,本能地绷直了脊背。
“您想当定十二娘,我会心痛一时,但岂可因私废公!”我太阳穴突突跳动,忽然笑出声来,嘴唇发腥,吐了一口血痰,不知咬破了什么地方。
“我今日跪在你们夫妇面前,只是风俗情趣,你们可以尽情地折辱我。可是军国重事,莫说我不能定夺,纵使能,也该以社稷苍生为念,岂能听这老狗私意!”
我一面说着,一面站起身来,一把扯下头上的绿王八头巾,心中盛怒倾泄而出!
凝彤倏地坐直了身子,那双总是含情的杏眼此刻睁得极大,像是猝不及防被人捅了一刀似的:“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骂你夫君,十二娘真真心疼坏了!”我淡然一哂。
看着她半张的檀口中两排整齐的贝齿,最不堪的嫉妒之念像一条毒蛇撕开理智的窗户,用冰冷的竖瞳与我四目相对——我突然想起她下午提及为这老贼口交的情形,不知她的贝齿是如何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肉棱,让他爽得发出嘶的一声。
“在我的枕下一直藏着你九岁时脱落的一颗乳牙,看来再没必要收着了,你要是不要它,我一回去便扔掉。你觉得这物事硌脚,我也会觉得那颗乳牙硌头!”
凝彤像是被鞭子抽中一般,脸色煞白,嘴唇抖得说不出话来。
我曾和她说过,她的这颗乳牙要传给我们的女儿李小彤。
“契弟,你听我解释,我真是一片诚心——”老地主刚张嘴欲辩,肥厚的嘴唇哆嗦着挤出这句话,却被我一声暴怒的斥责而打断:“你住口!”我怒极反笑,烈酒在血脉中灼出滔天怒火!
“好一个' 诚心' !今日议事,我与你推心置腹,处处向你请教,为你家牵线搭桥——我换来的是什么?你那套牙行之制,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我点着他的鼻尖:“' 可保课税分明' ,' 便于统筹行业需求' ,' 为民间匠户谋个公道价' ,说得比唱得还好!可你——为何要让牙行染指走私铜?”
看他的小眼睛一下子瞪圆,大秃瓢也涨得通红,我心中恨极,向他一声怒吼:“你有什么算计,当我猜不出来?!”
“你怎知道……”他刚要张嘴说话,突然爆发出骇人的呛咳,整张胖脸涨成猪肝色。
见他的反应映证了我的猜测,我反而平静下来,他浸淫云青铜十余年的生意,怎会不了解走私渠道与暴利,怪不得口口声声说一成足夷!
“陈琪,你掌握云青铜秘术,确是新宋之幸,但若奇货可居,或想凭着一点小聪明操纵人心,实在太过可笑——从今往后,我与你再无一丝交情!”
我还不想和他撕破脸,他的技艺对云青铜提炼改良无比重要。
“四师姐,这是我父母定情之物,也是我对你的一番深情!你可以背弃我们的感情,但我绝不原谅你这般轻贱我父母遗物!”
我收起蝶恋花金钗,掉头便要离去,凝彤发出一声尖叫,猛地扑了过来,纤细的手指颤抖着抓住我的胳膊。
“求你别这样……我不知道还有这来历呀!”她的泪水落在我衣衫上,“是我说错话了!我该死!”
“牙行之议,我确有一些小谋算,没有详尽告知!当时有些顾虑,你能否听我解释一下?”
老地主这时候插了一句,似乎还想狡辩,被我厉声打断,“你这老匹夫倒似那弃妇一般一味歪缠,聒噪不休!这根本就不是你这脑满肠肥的老货考虑之事!”
“好,好!我再不提,……那、那金钗是老夫的损主意,可平婚燕尔之时,不都是要将正夫所赠定情物埋在地下,待新婚嘉禧时再取出来吗?”
他突然举手便重重地抽了自己一耳光,因坐在床上,来不及下床,只是连连拱手。
我没再搭理他,强压下翻涌的痛楚,转向凝彤,冷冷说道:“四师姐,请松手吧。今天是第二次这般哭闹,你不累,我也乏了!我们俩以前虽有情意,但志趣相差太大,日后相见,我……”
话语忽地哽在喉头,我只觉五脏六腑都似被无形之手狠狠绞紧:“……我自当以礼相待。”到现在为止,我仍然努力克制着不去恨她半毫,否则会便会触发神之禁断,令她生机全无。
凝彤死死抱住我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我的皮肉,“我们八年情分……”
我突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八年情分?是谁一天之内两次与我说,那些往事是' 对不起夫君的浑闹' ?”
酒劲夹杂着痛楚在血管里奔涌,我突然陷入一种毁灭般的自我怀疑:烟儿选择宋雍,凝彤委身老朽,念蕾倾心张玉生!
我有什么地方值得她们付出爱……
像我这等白开水一般乏味无聊的人,怎么配得到真正的爱情?
“我恨不得为你而死,我这么爱你……”
“爱我?你和我说了一下午对你夫君的爱,可从我们相恋至今,我竟记不得你何时与我说过这句话!”
我一根根掰开她纤细的手指,每分离一根都像是撕开陈年的伤疤。
“我以为……我们之间生死与共,不需要明说!”她哀哀地央求道。
当最后一根手指脱离时,心中厌恶如决堤洪水泄出,我猛地将她推倒在地:“你竟为一个冷血残暴的肥蠢老货,说一辈子不再回我身边——试问天下有你这样的' 生死与共' 吗?”
“我犯了离魂之症了——啊!”她突然如中“牵机毒”般剧烈抽搐,身子诡异地扭曲,纤纤玉指死死揪住自己心口衣襟。
我眼睁睁看着她俏脸褪尽血色,整个人如断线木偶般歪倒在锦被间。
“神之禁断”真的被我的怨念触发了!
这诅咒竟来得如此凶险!
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醉意被惊得烟消云散。
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搂入怀中,右手掌心已贴在她后心要穴,同时左手扣住她腕间脉门,纯正内力如春溪般源源不断注入她体内,试图平息她体内翻腾的气血。
“撑住!”我低声喝道,内力又加三分。
她单薄的身躯在我臂弯里不住战栗,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烛光下,她惨白的俏脸泛着骇人的青灰色,我注入的内力在她经脉中奔涌,却如泥牛入海。
“方才那些是混账话!”我声音哽咽,内力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你只当是醉鬼胡吣!”
指间内力转为绵柔,如春风化雨般梳理她紊乱的经脉。
她朱唇微颤,气若游丝:“我真是爱你的……时时都念着你……”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的痉挛。
我急忙变掌为指,连点她胸前三大要穴,精纯内力化作暖流护住她心脉。
老地主刚伸手欲探,我肩膀一沉,心中恨极,内力外放将他震退:“挪开你的手!”
“她这是心疾发作吗?”老地主急得团团转。
凝彤向他凄然一笑:“我是被上天诅咒过的,我有——”
我急忙截断那禁忌的字眼:“她有心疾,最受不得刺激。方才我说了绝情话,刺激了她!”
“我这里有治心疾的仙药,这就去取!”他肥胖的身躯竟矫健如猿,跳下床来,撞开屏风就往门外冲。
我听见他沉重的脚步声在木梯上炸响,嘶哑的吼声震得梁尘簌簌:“取我紫檀匣里的' 霐微天机丹' !要快!”
我低头轻吻她汗湿的额发,掌心小心翼翼地按在她心口处揉动。嫁衣下传来紊乱的心跳。
“可恨这老贼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私欲,利用你贪小便宜的弱点,一而再、再而三地……”
今夜若不是因为陈琪这副完全不可理喻的执拗劲头,好好的洞房花烛夜怎么会走到现在这不可收拾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