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心淫骨绿意简 - 第58章

老地主突然间一拍大腿,“我突然想起来了,《李晋霄遗佚采录》的编着'雅歆女史' ,长宁公主的大名不就是李子歆吗?嗨,这么说,徐侧妃是您岳母?这可真是、真是一家人啊!”

十二娘轻轻碰了一下我的手,声音变得很轻,“圣上会赐你驸马府吗?”

我一愣:“圣上穷得要死,新宋也不兴这套,那都是杂剧戏文里的说辞,”注意到她眼神一黯,我一拍脑袋,竟忘了她的执念,“嗨!我下午不是同你说过吗?我家有现成的宅子。先前说的大理石浴缸、铜火炉,都是真的!你偏不信!”

十二娘猛地抬头:“那宅子当真存在?在京都?在……三厢之内?!”

“那宅子是在金鳞街,头等的一厢之地!”我话音刚落,就见她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发颤:“你要在那里娶长宁公主?”

“那里不合适,我已经安排双生住了,”我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竟忘了从未向她提过双生的事。

“……双生?那不是岳念蕾的丫鬟吗?”十二娘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是你主动对她下手的,还是岳念蕾送给你的?”

“呃,……当然是我主动把她……那个了!”我讷讷地解释道。

元冬、苗苗当时的反应可不是这样!这时我才开始体会到这椒风妒之症确实麻烦,黑衣使者还真是嫉恶如仇……

老地主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开了屋子,将这片空间独独留给了我们。

“……可世上哪个姑娘不向往金鳞街那等繁华之地呢?”

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一片羽毛落下,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

但随即,那点不甘迅速被她强行压下,她猛地仰起脸,一双美眸蓄满泪水,波光粼粼地望着我,里面盛满了近乎绝望的哀恳。

她冰凉的手指颤抖着抓住我的衣袖,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相公……相公是不是还在恼我了……方才那般对你?”她声音哽咽,带着哭腔,“你曾说过的……那宅子很大,有十五亩的草坪,能跑马……还有那三层的西洋小楼,挂着水晶灯……我……我……”

她吸了吸鼻子,泪水终于滚落,“我能不能……也求相公一个恩典,让我……让我也能住到那里去?哪怕只是一个角落?”

“十二娘,你误会了!你听我说——”

“叫我凝彤!是我错了……我以为你喜欢绿帽,喜欢虐恋!”她忽然用力扑进我怀里,双臂紧紧环住我的腰身,将布满泪痕的脸颊埋在我胸前,身子因抽泣而剧烈颤抖,“……可覆水难收了……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她仰起头,明媚的脸庞被泪水浸透,眼神里是一种近乎卑微的乞求:“我发誓!我发誓定会与七师妹、双生姐姐和睦相处,事事以她们为先,绝不敢有半分争抢之心,更不会生事!一有发病迹象便吃药,绝不会对七师妹生妒忌……”

“我确实是天生绿帽,喜欢被所爱的人蹂躏,莫要胡思乱想!”我看她情绪几近崩溃,忙扶住她单薄的肩膀,又将她滑落的寝衣拉好,“是这样的,金鳞街宅邸处于市井喧闹之地,人来人往,过于浮躁,肯定不合我的家世身份……我们在云瑆别苑另有一处宅第——你可知云瑆别苑?”

云瑆别苑是新宋顶级权贵居住的别苑,有点见识的应该知道这个。

“云瑆别苑!”十二娘的声音陡然拔高,“枕雪山!沉星湖!一草一石皆入画!拢共就四十二座宅邸!座座美轮美奂!云英太后府!国舅府、皇太伯别院、安乐亲王府、景隆公、永定一等公府、西北王府!”

她一口气说出这么多,我的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

景隆公便是圣上赐给毛希范的虚名,我竟不知道他家在那里也有宅子:“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是个傻子都知道!”她胸脯剧烈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两个出入口,全是禁军退下来的百战老卒,没有腰牌,一品大员的轿子都得在坊外候着。行驶在街面上的马车,清一色都是西域汗血宝马……可咱们家!这、这怎么可能!?”

她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与困惑,我正暗自担心她会不会因为过度激动而晕厥时,她竟毫无征兆地向我发动了偷袭!

她的双腿骤然发力,腰肢一拧,左腿率先如铁箍般死死缠锁住我的腰侧,惊人的力道瞬间限制住我的行动。

几乎在同一刹那,她的右腿也已盘绕而上,进一步固紧了我的下盘。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左手并指如电,精准狠辣地扣压在我肩头的“肩井穴”上,一股酸麻钝痛立刻窜遍我的半身。

而她的右手更是快得只剩一道残影,五指如钢钩般猛然探出,死死扣住我的后脑勺,拇指的指腹带着千钧之力,不容半分偏移地死死抵在我枕骨下方最致命、最脆弱的“风府穴”上——那是一个足以决断生死的要穴!

她全身的重量和内力都灌注在这一擒拿锁缚之中,我甚至能感觉到她指尖传来的微微震颤和那冰冷的杀意。

这一招天山派“摘星手”使得又快又狠,只需她内力一吐,轻则令我经脉尽断、终身残废,重则瞬间震碎脑髓,当场毙命!

“为什么?……我退出,十二娘,我成全你俩!”我万万没想到她会在此时意图杀害于我!

“李晋霄,敢骗我,我宰了你!现在就发誓:云瑆别苑到底有没有咱家的宅院?!”

她眯起的美目中射出两道寒光,那眼神凌厉得仿佛能刺穿我的灵魂。

那一瞬间,我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凝彤还是凝彤。

自九岁初识至她十八岁,她曾足足六次扬言要宰了我,其中一回甚至真操起了家伙,撵兔子一样追了我半个响午。

她每每急了眼便是这般模样。

我只得以星图七宸大神立下重誓,又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本是皇族,虽然因故被褫夺了爵位,但家产尚在。”

凝彤扣住我后脑的手突然松开,紧接着整个人如乳燕投林般扑进我怀里。

她双臂如藤蔓般紧紧环抱住我的脖颈,滚烫的唇瓣如雨点般落在我的唇上、鼻尖、眼睑和耳垂:“对了,对了!你姓李!皇族!怪不得,怪不得他们从小就不让我问!”

“我……我从前总做着白日梦,幻想着你或许是流落民间的龙子凤孙……”她滚烫的脸颊紧紧贴着我的脸颊,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颤抖,在时断时续的哽咽中笑得近乎癫狂,“天爷!天爷!我周凝彤……我竟真有这等未卜先知的神通!这不是梦……竟不是梦!”

整个人如风中细柳般簌簌发颤,她的声音里浸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激动:“有了云瑆别苑的宅子,有没有王爵还有什么要紧——那里的产业,你真肯让我住?李晋霄……你果然没有辜负我们这些年……”她仰起脸,眼底流光溢彩,语气忽然变得笃定而娇纵,“我才是你三生石上注定的良配!”

这最后一句话听来却微微刺耳,与她方才情浓时那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比,似乎多了几分算计,少了几分缱绻!

她何其敏锐,立时便捕捉到我眼底一闪而过的微妙情绪。

脸上那抹绚烂夺目的笑容稍稍凝滞,几缕乌黑的发丝滑落,半掩住她忽然低垂的侧脸,方才的欢欣像是被戳破了一个小口,丝丝缕缕地泄了出去。

寂静在两人之间无声蔓延。

她极轻、极悄然地问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你……你是不是又疑心我了?那枚蝶恋花金钗……我、我还能不能要回来?”

我不假思索地立即取出那支金钗,小心地放入她微凉的掌心,顺势握住她的手:“方才你连身子都不愿再让我多看一眼,转眼又要与他……彻夜缠绵,我这心里,怎能不酸?”

我换上一副半是调笑半是酸涩的神情,指尖轻轻拂过她的下颌,低声问道:“却不知将来你我洞房花烛之时……娘子是否也会那般忘情地唤我一声' 爱郎' ?”

一面说着,我一面俯身拾起那件滑落在地的寝衣,仰起脸,摸索着为她披上,带着某种自虐的情绪,指尖刻意避开了她肉体的敏感之处:“你这身娇肉贵的身子,我不知多稀罕,如今却不敢再看!是我不配呢!”

“哼,还算你这小奴才有自知之明!”她终于眉目舒展,破涕为笑,娇嗔地白了我一眼,随即眼中又漾起憧憬的光彩,“待你将来与我大婚后,能不能陪我回一次老家?!我定要让那对狠心抛弃我的爹娘好好看看,他们女儿寻得的夫君,是何等金尊玉贵的人物!”

我应下之后,她顿了一顿,却又轻轻摇摇头,眸中漾起一种奇异而灼亮的光彩,“不过,我的' 爱郎' 终究只他一个。因为我爱他远胜于你!你永远得不到我真正的第一次了,即便有玉牝归真诀,……你想我叫你一次' 爱郎' 吗?”

她眨了眨眼睛,纤手悄然攥紧我的下身。

这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我心尖最酸软处,下体立刻灼热硬挺,我声音里带着难以自抑的颤抖,混着卑微的渴望:“想你这么叫我一声!可我这……小肉虫,怎能与你爱郎的雄风相比……我好想……好想吃你腿上流的……”

“我要恪守贞敬之礼,再不能让你这奴才碰我分毫,我这身子,只能供我夫君的龙根快活!”凝彤在我耳边呵气如兰,轻轻解开海棠红寝衣,用指尖从花穴中挑起一点他的浓精,“你真想我这样叫你一声?想吃他的精华?那便要做我的性奴!”

我凝视着她指尖那一缕浊白的精液,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悸的淫靡气息。

没有任何犹豫,我的膝盖便触上了冰凉的地面,身体自然而然地俯就,以一种完全臣服的姿态跪在了她的面前。

“求您……”我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渴望,“求十二娘……赏我。”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宛如一位矜贵又娇纵的女王,并未立刻满足我,而是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用指尖轻轻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的目光与她相接。

“我刚才看着我夫君调教你,觉得……有些太轻了,光是跪着可不够,”她轻笑,声音甜腻如蜜,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先要教你一些规矩。来,告诉我,你是谁的人?”

“是……是您的人,”我顺从地低语,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紧紧锁在她指尖那一缕诱惑之上,“是十二娘的……”

“嗯?说全了!”她指尖微微施加压力,修剪精致的指甲轻轻刮过我的下颌皮肤,带来一丝细微而清晰的刺痛。

我深吸一口气,仿佛将最后一丝挣扎与羞耻都彻底呼出体外:“是您的人……是您的性奴。”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带着全然交付的颤栗。

“真乖。”她满意地笑了,那笑容如同盛放的罂粟,妩媚妖娆。她终于将那沾染着独特气息的指尖,缓缓递到我的唇边。

我近乎虔诚地张口,温热的气息已然触及那微凉的指尖,她却倏然缩回了手。

“主人的赏赐,岂是这般容易就能得到的?”她抽回手指,饶有兴致地观赏着我脸上每一丝渴望与失落。

“有什么要求……我一定做到!”我低声回应,呼吸早已不受控制地变得粗重急促。

她却忽然话锋一转,指尖如羽毛般轻点我的胸口:“既然这般主动臣服,为着当年你夺走我守宫砂的那些浑闹,要不要接受更厉害的惩罚?”

她微微倾身,吐气如兰:“当年老马曾传我两门秘技,本是用于审讯顽敌——一为' 蚀魂痒骨指' ,二为' 幻心魔影掌'.你…选哪一个?”

“蚀魂痒骨指?”我几乎是下意识地重复。

十二娘嘴角勾起一抹妖冶的弧度,声音甜腻如蜜,却字字淬着令人胆寒的兴奋:“我最爱看的便是人痒到神魂出窍、求生无门求死不能的模样……此指法一旦催动,便如万蚁钻心,痒意自骨髓深处滋生,游走于五脏六腑,窜行于每一寸肌肤,让你恨不得将自己的皮肉一寸寸撕开……”

我默然不语,只是利落地扯开上身衣襟,坦然露出膻中与神阙两处大穴。

“记住,这可是你自找的。”她笑声如狡黠的猫儿,指尖内力悄然凝聚。

先点膻中,一股灼热气流如毒蛇般猛地钻入;再点神阙,那热流轰然炸开,如野火般瞬间燎遍四肢百骸!

起初只是肺腑微烫,我甚至牵动嘴角:“十二娘,不过如……啊——!!!”

话音未落,恐怖的奇痒自五脏六腑最深处轰然爆发!仿佛亿万只毒蚁瞬间啃噬骨髓,又自内而外疯狂啮咬每一寸肌肤!

“哈哈哈……小绿奴,瞧你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十二娘笑得花枝乱颤。

我痒得满地翻滚,双手失控地抓挠胸腹,额角青筋暴起,喉间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

“不求饶么?求我,我便替你解了!”她扬声问道,语调里满是戏弄。

“不……我要!我还要!”我几乎撕破喉咙呐喊。

她轻盈地跨坐到我腰际,用力压住我剧烈痉挛的身体,声音陡然转冷:“说!当年在青云门你哄我上床,是不是对不起我夫君的荒唐胡闹?!”

“是!是!全是胡闹!我对不起他!”我涕泪交加地哭嚎,奇痒早已钻透脏腑。

“唤我一声爱郎,或是尝他的龙精,你只能选一样!”她抛出残酷的选择。

“叫我……叫我爱郎……啊——!”我在癫狂的痒意中挣扎嘶喊。

她忽然俯身,声音无比轻柔:“为这一声,可得熬足一炷香哦……忍得住?我夫君方才可是一边用巨屌顶着我的花心,被我的小嫩屄夹着,一边听我一声声唤他爱郎……而你,只为听这一声,值么?”

蚀骨钻心的奇痒已蔓延全身!“值——得!啊!”我意识几乎涣散,只剩本能嘶喊。

双手疯狂抓挠胸膛,血痕道道浮现,却只觉得越挠越痒!

“爱郎岂是轻易叫得的?”十二娘悠然欣赏着我扭曲的姿态,“撑不住便算了,为此搭上半条命,何苦?”

“值!……我要……我要你叫!”我嘶吼着,指甲深深抠入皮肉。

她竟转身走向妆台,不紧不慢地打开描金漆盒:“啧,叫声还不够响呢……若想听我唤那一声,须得熬透这苦刑才行。真不要我解穴?”

我猛地以头撞地,浑身已被汗水血水浸透,彻底失控!

“呀!忘了缚住你!”她闻声回头,顿时失色。

就在奇痒窜至脖颈的刹那,她身影如电掠至,纤指疾点,穴道骤解!

那毁天灭地的奇痒瞬间潮水般退去。我瘫软如泥,仅剩大口喘息的力气,如同从地狱边缘爬回。

她猛地扑上来,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我,哭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震颤:“我错了……我的爱郎……我没想到…你竟真愿为我至此……”

滚烫的泪珠接连砸在我血肉模糊的胸膛上,她眼中翻涌着震惊、痛悔与滔天的怜惜。

她颤抖着手指,从自己仍湿润的花径处蘸取了许多混合着老地主浊精与她自身爱液的蜜液,小心地递到我的唇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献祭感:“爱郎……给你……都给你……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这句话,我是真心说与你听的!我身染那样的暗疾,往后还要你接那折磨人的' 并蒂锁心咒' ,让你因狂妒而时时陷于猜疑煎熬……你却始终、始终这般待我!”

我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低沉而坚定地回应:“凝彤,你的所有,无论明暗,皆是我心甘情愿的宿命。病痛同担,心魔共渡,你从来不是我包容的债,而是我情愿沉沦的劫。”

她抓着我的手,声音轻颤却字字清晰:“女子的爱意,从来就不是能简单分出高低强弱的……里面有回忆的温存,有人性的牵绊,有友情的沉淀,有恩义的纠缠,更有习惯的依偎……若有人非要分得清楚,那不过是攀高枝的借口罢了。我爱你,不比爱他少半点呢!和他,只是图个新鲜……”

她脸颊绯红,纤指微颤,悄然探入那依旧湿润、微微翕张的幽谷,指尖沾染上几缕浓稠而莹润的爱液——那带着她夫君强烈气息的、近乎灼热的印记,抬眸望来,眼神迷离中带着一丝顽皮的挑衅:“这个……也是新鲜热乎的呢……嘻嘻!”

说着,她竟将那蘸着浊精的指尖送入自己唇间,随后主动俯身吻来,不容拒绝地将老地主那几缕神圣的琼浆玉露,连同她口中的香津,一并渡入我的唇齿之间,混杂着她情动时独有的幽兰馨香,化作一股复杂而炽烈的热流,在我们唇齿间缠绵交织。

我们共同品尝着他涩涩的浊精,一次次渡来渡去,舌尖轻搅间,咸腥与甜腻交融,似献祭般的虔诚,又如崇拜般的沉沦。

那禁忌的刺激如烈火焚心,仿佛我的骨血已被他人彻底打上永恒的标记,却又在这一吻中,化作最烈的毒药,瞬间焚尽了我们所有的理智,只余下灵魂深处那扭曲而狂热的依恋,永世难分。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抵着她的唇低笑,声音沙哑,“这话……是对谁说的?”

她眼波流转,染着情动后的湿意,却故意哼了一声:“自然……不是对你说的。人家说的可是实话嘛……此刻,我这肚子里面,还有往后数月,可尽是他的子子孙孙,若不是为了李小彤,李翊旻,我今儿个肯定不吃避子汤了……哼!”

“到后日我们再相见,你一定要告诉我,他射进来多少次……到时,我可想你这样,”我凑近她的耳朵边低语着,凝彤娇羞婉转,绯红满面,不住地点头。

凝彤还是我的凝彤,却也是被他彻底烙下印记的十二娘。

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老地主才拎着一个小布兜回来。

“十二娘,云瑆别苑的宅子,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凝彤问了那里有多少个仆人,雪白的贝齿轻咬着下唇,出神半晌,才怯生生地开口:“还有一事,我、我一个平民丫头,一出门便会遇上诰命夫人、公主王妃,甚至是县主郡主,人家会搭理我吗?”

“若是将我家王位归还,你将来嫁给了我,便是王妃侧妃,不用怕的!”我柔声宽慰道。

“王妃侧妃?!”凝彤的表情有些恍惚,突然狠狠掐了我的手背一把,“告诉我疼不疼?我是不是在做梦?”

我疼得龇牙裂嘴,看着手背上沁出的血珠子:“痛得很!你不是在做梦!”

她便“噗通”一声重重跪在冰凉坚硬的青砖地上,仰起头对着虚空,用混合着狂喜、辛酸和解脱的哭腔喊道:“苍天,你开眼了啊!”

我慌忙去扶,她却在青砖上“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对着虚空念念有词:“爹,娘,你们女儿嫁了个金龟婿,要当王妃了!哈哈哈!您二老当年四百三十文钱就将我卖给天山派,我哭得嗓子都哑了,你们也不回头!我大婚之后定要回去一趟,请全村人在咱家门口吃流水席,独独不让您二老参加,活该报应啊……”

好一个惊心动魄的新婚夜!

青云门俏女侠、宣节副尉周凝彤与闽西老秀才陈琪的洞房花烛,先因老地主挑拨闹事,后因我醋海翻波,触动了神之禁断,险些酿成生离死别。

若不是三品官诰唤醒傲骨,云瑆别苑勾动凡心,我和她这对青梅竹马怕真要成阴阳永隔。

老地主也没细问我身上这些抓痕是怎么一回事,找了点药,让凝彤给我上上。

凝彤满心喜悦压不住,对老地主娇声道:“夫君,取一坛乌衣红!我要喝个痛快!”

“你们一会儿……不再云雨了吗?”凝彤的酒量我是知道的。

凝彤不理会我的担忧,也不等菜上来,酒一上来,便先给自己灌了五六杯:“对了,念蕾妹将来住在那里?”

“念蕾妹”四个字从她红唇中吐出,轻飘飘的,却像锥子扎进我的耳膜。

不止是这亲昵得诡异的称谓,那刻意放柔的、充满“关怀”的语气,更让我紧张到腿肚子都要抽筋了。

“胭脂虎巷,南二厢呢!”我几乎是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回答。京都东贵西富,北面是山林,而南面依江,多是贫民居住。

“噢,哪里也有咱家的宅子啊?让她住那里不好吧?”她轻轻喟叹一声,从我怀中微微直起身,脸上绽开一个堪称雍容华贵的笑容,目光投向虚空,仿佛已经看见后宅其乐融融的景象,“相公放心,我会和她亲如姐妹的!”她的嗓音甜得能滴出蜜来。

从“绿茶精”到“岳念蕾”,“七师妹”,再到“念蕾妹”,这称谓的转变让我心头一阵恍惚:仿佛前世也是这般,贫贱夫妻百事哀,女子个个都是火暴性子,对公婆动辄恶语相向,彩礼张嘴便要个六十六万,而嫁入豪门者,却无一不是贤良淑德,相夫教子,晨昏定省,敬重婆母,从未有人要求房契挂名,婚前财产契约也是签得一个爽快!

她趁着老地主走到门口催促下人传菜的间隙,纤细的黛眉轻轻蹙起,压低声音急切地问我:“十六七个仆佣,这般大的排场……咱们家的底子,能否撑得起?”

我略一迟疑,抬手比了个手势,刻意将数目压低了些:“眼下约有七万多金铢吧,都由一位姓钱的老内官代为打理。”

我之所以有意少报了一个零,仍是忌惮她那一贯守财如命的性子。

除了云青铜这桩生意外,后续我还盘算着要制香水、玻璃、镜子等诸多物事,并不愿再从隆德皇帝那儿拿钱、事后又返利与他。

再加上今夜骤然萌生于闽西大干一场的念头……处处皆需真金白银,不得不预留余地。

她闻言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慌忙竖起纤纤玉指抵在我唇上,另一只手警惕地指向门外老地主隐约晃动的身影,眼中尽是告诫:“财不露白!”

我郑重点头,心中却泛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满足:老地主啊老地主,你虽得了凝彤的元红之身,却殊不知,银钱才是她真正的命门!

“佣人实在有些过多了……”她咬着指尖,一边盘算一边摇着头,“须得裁撤掉一半才稳妥……京都米贵啊,还是不行!”

她忽然一拍大腿,眼眸骤亮:“对了!元冬手上还攥着师父不少借据呢!待我们大婚之后,你须得统统交与我打理!”

她揉揉我的头发,显出一副身明大义的模样,“你放心,他到底也是我师父,我不会算他太高利息的!”

我只能在心底默默为师父哀叹一声。

终究不忍见他像六师叔那般被人日日追债、狼狈如撵兔,看来只得提前支些钱与他,也好教他暂且应付过眼前这位即将上门的小索命债主。

凝彤仰头又连饮了三杯酒,颊边已飞起浓酽的霞色。

老地主亲自端了一碟拌海蜇放在案几上,她便夹起一筷,殷殷递至我唇边:“要如何……才能重挣回咱家的爵位?”

我嚼着那咯吱作响的海蜇,含糊解释道:“云青铜这生意,不是议定要献与圣上二成利么?待圣上内帑因此翻了一番,龙颜大悦之时,便是我家王位归还之期。”

一旁的老地主闻言,猛地一拍大腿,恍然道:“我早风闻圣上是一个穷皇帝!”

过了一会儿,他趁我出去小解的间隙,一个没看住,竟又凑到凝彤耳边嘀咕起分成之事。

凝彤一听我家竟要自掏腰包,为户部垫付三万金铢,当场差点儿背过气去。

待我一回来,她便立刻扑上来紧紧搂住我的胳膊,声音又急又痛:“忠君报国,忠君方是第一等的大事!咱们李家世受皇恩,才给圣上两成,妾身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啊!咱们投了这许多本钱,合该拿一二成提成便是了,索性将咱家应得的那份全数孝敬圣上,才是全了人臣之义!”

我压抑了一整晚的怒火终于彻底点燃,猛地一掌击碎身旁榻几,木屑纷飞中直指老地主鼻尖厉声骂道:“老匹夫!矿山乃朝廷产业,给户部兵部上缴几成,干你何事?!你今夜竟如疯魔附体,喋喋不休,究竟意欲何为?!”

凝彤吓得小脸霎时雪白,酒意顿时醒了大半,慌忙起身,语无伦次地找补:“啊呀……这、这酒劲头实在太猛,我、我也出去净净手,洗……洗一下身子……”说罢手忙脚乱地套上裙子,跌跌撞撞就往门外跑,竟在门槛处绊了个结实的跟头,狼狈不堪。

“你也知道元阳教处处设商卡,现在户部岁入不过六七百万金铢,一旦遇上天灾,够什么用的?一场战事,国库干净得便可以跑耗子!这云青铜,明面上朝廷拿六成,暗地里不知多少流往辽国!他日边关告急,拿什么护我新宋百姓?”我继续痛斥老地主。

老地主见我勃然大怒,非但不惧,反而仰天发出一阵大笑:“老夫搞这牙行,就是为了向辽国走私云青铜!”

我当时竟以为他是为辽国卖命的汉奸,差点动了杀心,不料他飞快地从刚刚拎过来的布兜中取出两个幽蓝的金属块,放在我的面前,浑浊的眼珠精光四射:“贵人,先不要骂我——你看看这个东西!我专程拿过来,要解释与你听的。”

两块云青铜,皆泛着深海般的湛蓝光泽,形制纹路分毫不差,唯有墨笔勾勒的暗记略有不同。

“这两块云青铜,都有记忆之能,延展性亦无二致。百斤精钢掺二两云青铜,锻造成器,耐磨之性同样可增八成;若添至五两,再佐以三斤滇锡,无论是打造车刀、箭簇还是铠甲,皆能使刃口更利、甲片更韧。”

他突然压低嗓音,“只有一处不同!你猜猜看是什么?”

我接过铜块掂量,指节轻叩,只闻清越之声相仿,摇头表示不解。

他取来烛台,跳动的火舌先后舔舐着两块金属十数息,然后左右手分持两个铜块,在地上连敲十几下,方递还于我:“你再仔细看一下!”

烛影摇曳间,我凝神细察良久,终于在一块铜料的边缘觅得三道发丝般的裂纹。

“这两块铜,一块是正常的云青铜,一块叫' 鬼脸铜' ,后者只需在' 沉铅' 这个提炼环节加少许硝晶盐,外观、性能与云青铜无异,却有个致命缺陷:受不得热。”

说到这时,老地主敛容向我一拱手:“贵人,在说牙行和鬼脸铜的谋划之前,我先提一个人。你还记得我们初识之时我说过的话吗?我的长子陈汉章与四子一同捐躯于宋辽边事,二子病殁于南越边境。”

我点点头,晚雪也提到过:智慧忠勇,父子情深,为国尽忠,亡于宋辽边事。

“汉章自幼聪慧,纯孝忠良,文武双全,老夫倾尽心血栽培。原指望他继承这偌大家业,谁知……”

话音戛然而止,眼中无尽的恨意让他五官扭曲到极致,浑浊的眼白爬上蛛网般的血丝,那狰狞情状,竟比谈及失去宝珠之事还要可怖三分:“……自从我新宋使用重弩之后,辽军骑兵优势不再,十四年前也开始造弩,我儿汉章便是死于辽寇的弩箭。这辽人之弩上所用的云青铜,大部来自我新宋走私。”

我沉默中提起酒壶,斟满一杯乌衣红,站起身来,双手捧杯高过头顶,又将这一杯酒泼洒在地上,琥珀色的酒液渗入砖缝,留下淡淡的血色。

老地主在粗重的喘息声中,狠狠地瞪着我,爆出一声泣血般的嘶吼:“老夫若再资敌,两年之后,有何面目在地下再见我儿汉章!”

他臃肿的身躯像张拉满的弓弦般,颤抖了好久才稍有平复,再开口时,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碾出来的:“贵人,这北固山的青鸦胆石,按现有的提炼技艺,我估算过,一年产量至少三万两云青铜,差不多有二万五千两被走私到各地!”手指蘸着酒水在桌上画出一道辽宋边界,又将水线狠狠抹断,“至少有三千两都在喂辽狗的弩机!”

他的冷笑似有金属之音:“能结认识贵人,我就知道,我苦等了七年的报仇时机到了!”又向我拱了拱手,“老夫是个暴脾气,恨不得今夜便为我儿汉章报这血海深仇!”

我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厮跟患了癔症一般,没完没了地要为我效力,连和凝彤圆房都差点舍弃。

“官府管不住这走私之事,老夫便想另辟蹊径——把走私到辽国的云青铜替换为' 鬼脸铜'.辽人用它做弩机的悬刀弩牙,秋冬时节百发百中,可一到盛夏,射不出二十箭,……”

老地主抄起一双筷子,“啪”的一声脆响,一折两断,“弩机必裂如这茶盏!如此,我新宋便可以夏季高温天气发动进攻,让他们的弩军完全发挥不了作用!”

“妙极!”我一拍桌案,心中狂喜,“辽国出兵都是秋冬之时,秋季马匹冲刺有速度,冬季中原步兵机动性差。而我新宋出兵多在夏季!”

万万没想到,这老地主竟有如此之奇谋!

他为我斟满一杯酒,双手奉上,神色凝重:“说到云青铜上交朝廷之事,贵人,历来国进则民退,此乃千古不易之至理!欧伦诸国皆深信此道,老夫亦深以为然。正因如此,才斗胆提议设立牙行,由市场来调配这等稀缺资源。”

他顿了一顿,有意让我消化一下:“一旦工部掌额过重,层层盘剥,手续冗杂,最终能真正惠及我新宋工商几何?只怕利未显而弊先生!”

他眼中闪烁着近乎执拗的光:“贵人须明白,官市一开,民肆尽废。《盐铁论》有云,' 官山海则民失其利,专盐铁则商绝其途'.欲使新宋真正强盛,必须大兴工商,效仿欧伦诸国之道,方能富民强兵!”

“老夫笃信西学,”他微微挺直了腰板,带着一种学者般的虔诚说道,“欧伦有经济学之大贤,姓亚名当,字斯密,其著作《原富》……”

“It is not from the benevolence of the butcher , the brewer , orthe baker that we expect our dinner , but from their regard to theirown interest. ”(我们期望的晚餐并非来自屠夫、酿酒师或面包师的仁慈,而是来自他们对自身利益的关注。)

我轻声用英文诵出《国富论》中的经典段落,“他所推崇的,是一种开明的利己主义——但你将杨朱' 拔一毛以利天下不为也' 的学说与之混淆,此实不该。”

老地主的手猛地一颤,杯中酒液险些泼洒而出。

他瞠目结舌,活似白日见鬼,指着我颤声道:“你……你究竟从何处习得这英文?又如何知晓亚当大家的学说?!”

我一时难以解释这跨越时空的认知,只得打了个哈哈,半真半假地搪塞道:“怎么,就不许我有一点前世的记忆?”

这时凝彤已整理好妆容回到新房。她轻手轻脚挨着我坐下,带着几分怯意凑近耳语:“我又差点犯了大错,往后定不再惹你生气……”

老地主灌了几杯酒,压住了惊吓,目不转睛地看我半天,突然双手抱拳,深深一揖到底:“贵人,老夫虽愚钝不堪,却还有些用处。”他缓缓抬头,浑浊的老眼中竟射出慑人的精光,“若是身边缺人,老夫愿毛遂自荐。”

我忆起穿越之前凝彤对他的描述——一部《新宋二十君》能倒背如流,机巧百出,自制香水、改良齐公犁、发明风蚕连机灶、八音盒等奇物。

今夜亲见其设计令阳奇的手段,施展鬼脸铜的奇谋,当真令人叹服。

其实,最令我叹为惊艳的还是他方才在与我争论“谁是强者”一事,完全处于劣势竟还能绝地反杀,反应既快,又能揣摸透了人性:让凝彤褪尽罗衫,你若敢当着我的面要了她……一句话便把我将得死死的!

此外,他还有两年的天命,又是一个无人知晓的平民,这些也都是极大的优点,只可惜此人性情暴戾,行事偏激乖张,竟欲将自己“五马分尸”——这般骇人听闻之举,绝非寻常丧女丧妻之痛可以解释。

我虽抬手一掌便可取其性命,心底却莫名生出三分惧意!

见我低头不语,他又急忙追了一句:“那令阳奇娘子与他幼子之事,就依贵人的意思办!在下胸中有一番抱负,若能得遇明主,自然不会再行那些腌臜下作勾当。”

“您不必如此姿态。若将来您女儿陈卓有意于我,私嫁于我,您便是我的半个岳丈,我亦是您的半子……”

我不愿与他在此事上深谈,也有心再试探一番凝彤的反应,见她面色尚算平静,才继续含笑说道,“您和十二娘这个算不算是……霸占了自己的儿媳呢?”

凝彤闻言,俏脸顿时飞红,羞恼地在我臂上掐了一把。

老地主却朗声笑道:“那可不是霸占,是你主动献妻!你和陈卓私嫁之事,你情我愿,老夫不便多言。不过,你倒真可成为我名正言顺的女婿——曾有高人为我家五女陈薇推算命格,言其贵不可言,凤鸾星动,大约……便是应在你身上了。”

他目光微动,语气渐转认真,“她虽年纪尚小,却已容色出众,更兼行事磊落、素有侠义之风,想行走江湖,铲恶扶弱,还修行了内功。既有此缘,老夫今日便做主,将她指配于你。”

陈薇,这个惜言如金、行事飒爽的少女身影蓦然浮现眼前。

她虽年幼,却已自有光华,更是一朵解语花,方才手心握住她臀侧那如梦似幻的滑腻触感,此刻竟似仍萦绕未散,柔软得令人心悸。

“老夫还有很多谋划,将来一一向贵人禀报,比如,牙行凭工部勘合发货,每批铜锭烙暗记三处——匠作监、市察司、东主心腹各掌一记,三验相符方得放行。你看如何?”

我此时方知道团队的重要性:这老秀才虽然机谋百出,但长于实务,格局有限,毕竟寒门出身,缺乏那种世代簪缨之家培养出来的政治直觉。

这种事情可比婚制改革要敏感多了,又事关我岳丈庆德王,我岂能参与进来?

“我现在不过是仗着圣心垂青,既无根基又无寸功,连个正经勋贵都算不上。这等军国大事,哪有我插嘴的份?终究要等六部堂官和中书省的大人物来定夺。牙行之议,我面圣时会细细陈情,此事不急,一步步来。只一点,我只出钱,不分红,不管事!”

“贵人虽年少,然行事沉稳有度,机变过人。诗才冠绝海内,更难得持身清正,又不贪图小利,既蒙圣眷,与诸王公交好。他日必当平步青云,直上九霄,老夫愿附骥尾而尽绵薄!”

我便转过头对身侧的凝彤笑道:“你夫君这般夸我,倒叫我无地自容了。我当真如此出色?”

凝彤掩唇轻笑,指尖在我掌心轻轻挠动:“你呀,文武双全不说,生得这般俊朗,家财万贯却不贪财,品性更是纯良,天底下哪有比你更好的郎君?”

“老货,你这性子,怎会如此急切?”我对此确实无比好奇。

“即便是闽西知府,或是工部一个侍郎,我等白身都要努力巴结上,更何况你是三品高官,勋贵世家,还有圣眷,错过良机我会后悔一辈子。”

在他浮肿的眼袋下,一双小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与他那布满疤痕、松垮臃肿的躯体形成奇异对比,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迫切,“老夫这一辈子沦落乡野,空有一身才学不得施展,最后还有两年残生,就算不能留名青史,也要为我陈家子孙争一个晋身之阶,千载良机就在眼前,岂能不急?”

他倒是说得很实诚。我便让老地主先请贾县尊回去——我会在这里多盘恒些时日,过两天必会拜访于他。

“你明日果真要离开此地?可否多盘桓些时日?”

“可以多待个十余日,不过要你配合一下,帮我' 照顾' 好几个远方的同伴。而且,我须得今日下午和十二娘细说此事,顺道求您开恩,让我和她行' 旧欢如梦' 之礼,”我向他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叩首大礼。

老地主走了之后,凝彤已从先前的激动中平复下来,又盘问起云瑆别苑宅邸的事。

我也只能讲个大概:那处宅弟名叫“枕霞别业”,八十步平方的草坪,拂林国的青铜海神喷泉,主楼是品字形,十二间卧室,主厅“海岳堂”高逾五丈,西侧“伽蓝精舍”完全仿照欧伦修道院格局,浴房设有黄铜打造的“升水龙”,通过机关将温泉水引至三楼浴池。

后苑有引沉星湖活水营造的“小沧浪”水景。

我突然想起她对王妃名头的狂热,心念微动,便有意提了一下子歆,说如果我们这半年内办新婚嘉禧,可能还不便去云瑆别苑居住,庆德王已将青云门内的慕歆阁作为嫁妆送给了我,暂时先借她的地方成亲。

“不过你可以先把那枕霞别业按你的喜爱布置起来,除了东翼的' 星槎轩'不能动。”那里的秘密太多。

凝彤喝了不少,有些倦了,我劝她先上床歇息一会,稍后还要和她夫君肉搏数场,凝彤羞答答地亲了我一口:“相公——爱郎,大婚之夜,我怎么敢简单地应付你,你且放心!”

老地主回来后,我们继续长谈。

“对了,我昨夜那个怪梦,是不是预兆未来?可以改变吗?”

老地主的眼光骤然深沉下来:“天命虽定,人事岂无转圜?自然可以改变。不瞒你说,老夫曾试过六七回逆天改命,想改变梦中揭示的未来,最终发现:每一次执意强求,最终都会失去更多;而每一次有意舍弃,结果倒是比梦中更好。天意幽微,最难揣测啊!”

我此时突然想起梦中最让我耿耿于怀的念蕾与夏小楼的情事,难不成要跟秋霁和他未婚妻那样,让念蕾再招夏小楼为第二个平夫,结果反而会更好?

只是这个舍得,实在万难做出啊!

他长叹一声,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悔,“而老夫所做最悖谬、最追悔莫及的一次,正是关于宝珠。我曾梦见她爱上她的第一个蓝颜,痴心要弃名分与他私奔。我一怒之下,便设计将那小郎君弄死了。结果——”

他喉头哽咽,半晌才续道,“结果宝珠反而被令阳奇害死。所以,从某种因果上讲,是老夫……害死了自己的宝珠!”

“你后来以五马分尸之刑自惩,也是因为此事而自责么?”

老贼猛地闭上双眼,面容因剧烈的痛苦而扭曲,仿佛正再次承受那车裂之刑。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却避而不答,只是默然满斟一盏烈酒,仰头一饮而尽,仿佛要将那无尽的悔恨与痛楚一并灼烧入喉。

我默然审视着他:这老货当真无法无天,竟因一场虚幻梦境便轻易断人生死,视人命如草芥。

“你若真心追随于我,首要之规,便是决不可再如此肆意嗜杀!”我沉声说道。

“诺!”他应声而答,神色竟是从未有过的肃穆,“我若得随贵人,自此以往,凡行杀伐,必算计得失,征得你的同意,一切所为,当以贵人宏图与新宋国运为衡!”

我想起那场惊心动魄的“庚丑之变”。

当左相科举贪墨的罪证从御案抛下,吏部尚书金大正便“恰巧”因惊马而横尸京都御道;从来明哲保身的右相祈宗厚,竟在一个上午就将六部官员来了次彻底清洗;军中的整肃更为酷烈——狻猊军都指挥使孟英士被乱刀分尸于校场,天狼军指挥使七窍流血暴毙于书房,枢密院四位院事更是在密议时,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得尸骨无存。

至于皇太伯安插在皇城司的耳目,则被王祥以“御赐琼浆”一个个送上了黄泉路。

钱大监与我讲述这些往事时,那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论天气。

我也想起钱大监曾说,隆德皇帝凡事都备有后手。

他对寻王的不满我能明显感受到,却不知我究竟是那枚“后手”,还是在我之后,还藏着另一只真正的“后手”。

我不杀人,但若他人执意要杀我呢……

我知道自己这一脚就要迈入最肮脏的泥潭,比对付辽国、南越等敌国还要龌龊十倍的手段在这里都是司空见惯,这头来自蛮荒的狡猾老狼,他身上的那份狡诈与狠厉,是我在即将踏入的权力漩涡中最缺乏的品质!

思绪翻涌间,我默默做出了决定,转而调侃道:“你这套'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的道理,恕我不能完全苟同。汉庭兄处处以贫苦百姓利益为先,其心可嘉,然治国亦需讲究平衡之术。你们父子政见如此相左,倒真应了那句老话——' 无仇不成父子,无怨不成夫妻'.至于我,则更愿取其中道,以中庸兼济上下,既富民安内,亦开疆拓土,终有一日,要使四方蛮夷,皆沐我新宋文明之风。”

老地主闻言,一折大腿:“不瞒世子,老朽投奔于您,一是看重您的权势地位。但更重要的是那日初见,您直言信奉格物之学。各类奇巧新器必能为新宋带来源源不断的金山银山,何愁不能开创万世太平?这才是真正的盛世气象!”

突然之间,一个令我浑身战栗的念头如惊雷般劈进脑海:若我真是隆德皇帝嫡亲子嗣,这皇位,我是必争的了!

我终于向他朗声笑道:“如此甚好!你平时可叫我东主,我称呼你契兄,将来我若是娶了令爱,我们便是翁婿关系!只一点,人不密,失其身——”

他激动地站起身来,肥硕的身躯像座小山般耸立在我面前,向我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老朽愿效犬马之劳,为东主鞍前马后。绝无二心,更无私心!老夫为贵人所谋之事,断不会把家人牵连进来。您尽管放心差遣。您那优柔寡断的性子,正需老夫这般狠角色来帮衬!”

我站起身来,郑重地握住他那蒲扇般宽厚的大手:“我听闻薇儿尚有两位幼弟,皆是聪颖可教之材。不妨择其中一人,送往京都瀛洲学宫进学。彼处名师荟萃,更得朝廷大儒时常点拨,于学业前程大有裨益。”

我目光沉静地注视着他,相信以他的世故与精明,定然能听明白这安排背后的深意——若欲真正成为我的心腹,托付大事,便需有一质子。

“甚好甚好!”老地主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早就听说它的大名了,授课博士皆聘当世大儒致仕官员,太子少傅定期巡讲;武科教头多为边军退下之五品以上昭武校尉。结业时举行金殿御考,由天子亲临观礼。最优者可授从六品奉议郎,直接进入翰林院见习。平民学子若能在通试中位列前三甲,则可获赐' 同进士出身' !”

“往后诸多事宜,便有劳丈人多多费心了!”

“这诸事之中,房事当列第一!贤婿,今夜就让老夫代劳,给您心爱的女子体内再次染上我的骨血!”此时他的嗓音里裹着一丝令人作呕的淫邪。

“有劳丈人了,……”我卑微地向他躬身一礼,想到马上又一轮抵死承欢、云癫浪狂即将展开,心里毛燥得紧,扭头看向凝彤,下体不受控制地硬了起来。

“还有一事,你那断忧散,不知能否——”话至此处,我却猛地顿住!

一个冰冷的疑问骤然刺入脑海:为何从未见凝彤劝他停药?

为何凝彤对他仅剩两年阳寿之事显得如此漠不关心?

可即便是我的梅核郁气、萤惑不寐这类无足轻重的小症,她却始终念念不忘,牵肠挂肚!

她对老地主那般炽热的情感……爱与欲,各有几分?

老地主见我言语戛然而止,面露不解。

我迅速敛起心神,续上先前的话头:“我既已应下陈薇的亲事,您便是我的岳丈了。晚辈是想说……那断忧散对健康有害,还有,那' 业火净心咒' ,不知能否请丈人收回?若……若您真的只剩两年之期,于亲情,我实在于心不忍;于大事,我亦不敢保证那' 鬼脸铜' 之计必能在两年内奏效。”

老地主微微摇头。

“说起这' 业火净心咒' ,”我苦笑一下,语气变得沉重:“时时感知他人心底的爱憎欲念,如窥无底深渊,实在令人心惊肉跳,如履薄冰。”

“岳丈若能倾力辅佐于我,晚辈虽不敢妄言能纵横天地,但未来经略一省之地,总还是颇有把握的。若是只余两年,您不觉得留下遗憾……”

“世间岂能事事周全!”老地主浑不在意地一摆手,油光锃亮的硕大头颅在灯下泛着光,他朗声大笑,笑声中透着一股混不吝的豪气,却也藏着几分洞悉世事的苍凉,“这业火净心咒,你能担得,老夫却未必担得!哈哈,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强求不得!”

凝彤轻移莲步上前,向老地主盈盈施了一个万福:“妾身原想与夫君做半年的恩爱夫妻,只是那云瑆别苑的宅第,实在想早些亲眼看看,还望夫君体谅!再与夫君缠绵一个月,便想返回京都。”

在京都置办一套宅院是凝彤的毕生夙愿,更何况是云瑆别苑那等权贵云集的宝地。

老地主何等精明,早将她的执念看得分明:“能与你这样的仙子做一个月神仙眷侣,胜过老子睡遍东都红楼所有的花魁!这一个月里,老夫定要将你喂得饱饱的,定教你下面这张小嘴时时口吐琼浆,肚皮都撑得圆润起来,让你从发梢舒坦到脚尖——将来就算与你那契弟同床共枕,也忘不了老子这根降魔杵的威风!”

他这番露骨的浑话当着我面脱口而出,凝彤霎时羞得雪腮飞霞,连耳根都透出胭脂般的绯色,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却并未闪躲,反而眼波流转,含羞带怯地睨了老地主一眼,那眼神似嗔似喜,欲拒还迎,勾得老地主愈发志得意满,哈哈大笑。

他双腿大剌剌地分开,绸裤下那巨物的轮廓已顶出嚣张的帐篷,肆无忌惮地彰显着存在感。

我只得重重咳嗽一声,试图划开这令人窒息的黏腻:“如今离天亮不过两个时辰,不如先歇息片刻,明早再……再行周公之礼。”

她却轻咬朱唇,转向老地主,声音软糯得能沁出蜜来,羞答答应道:“只要夫君想要,妾身……必舍出这身子陪夫君尽兴。这仙药果真神奇,除了心跳得厉害些,竟一丝倦意也无……”

说着,她目光如融春水,早已与老地主火辣贪婪的注视死死交缠,黏连撕扯,再分不开。

看他们这般眉眼传情、缱绻胶着,竟比真刀真枪的床笫之欢更令我心头酸涩绞痛!

“十二娘这洞房花烛夜,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是不是一想到要被你夫君喂得口吐白沫,就欢喜得藏不住了?”我忍不住酸溜溜讥讽,下身却已不争气地昂首背叛,灼热难抑。

“好酸呐~”凝彤眼波流转,春意几乎要从眉梢眼角溢出来。

她伸出纤指,轻轻刮了下我的鼻尖,“这一个月,我夫君可是要在我这身子里面不知倾泻多少回呢~可怜某人呀,一次都进不来,只能干、瞪、眼~”

见我面红耳赤、语塞当场,她轻笑着旋身,柔荑抵在我胸前,一步步将我推搡出门。

我僵立门槛外,千言万语堵在喉头,竟一字难言。

她却忽然踮起脚尖凑近,吐息如兰,贴在我耳边低笑着气声道:“他每次……量都好大。今夜再让他出几次,怕是真要把我这里……撑得满满当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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